那日接听手机,传来的是40多年前我刚步入教坛时曾教过的名字叫闫百灵的学生的声音。他直奔主题,下月中旬,几个同学想邀请我聚一聚。我高兴地告诉他,定好具体时间和地点,我按时参加,毕竟好久未见面了,有的自打毕业到现在就未见过,确确实实想他们了。
那是一个良辰吉日,我们在一家酒店重逢。推杯换盏、觥筹交错间,一个面孔有点儿陌生的学生说,老师,不知道你是否记得我,我叫陈福生,不在你担任班主任的班里。你给我们讲授杨朔的散文名篇《茶花赋》的情景,至今我还记得一清二楚。时间长了,我真的记不得了。很可能教他们的语文老师临时有事,教导处才安排我为他们讲授那篇课文的。那时候,帮助其他班讲三两节课是常事。当一听说教过他《茶花赋》时,我精神头上来了,激情喷发,随即脱口背诵出了那篇课文的开头几句:“久在异国他乡,有时难免要怀念祖国的。怀念极了,我也曾想:要能画一幅画儿,画出祖国的面貌特色,时刻挂在眼前,有多好……”同学们乐了,鼓掌叫好。
说句肺腑之言,我对教过的首届学生是最有感情的。他们刚从小学升入初中,长他们十岁左右的我刚从师范院校毕业步入教坛,都有一种开拓人生前景的新奇感,对未来充满了理想和希望。每节课上,他们清澈的目光专注地看着我在那块黑板上的板书,聚精会神地听着我用不十分流利的“普通话”朗诵课文。我暗下决心,一定不辱使命,认真钻研教材、教法,传道授业解惑,千方百计将他们带入浩瀚的知识宇宙,畅游在波诡云谲的文字海洋里。我们一起跑早操、上早读课、做课间广播操、办手抄报、参加劳动、野外春游……教学相长,互相促进,其乐融融。一学期每个家庭至少家访一次,成了我教学之余的不二行动。日复一日,师生情越来越浓重。我不愿离开他们,正如他们不愿离开我一样。但岁月无情,他们毕业了,还是远走高飞了。
那时的师生情多纯粹,犹如繁星点点的夜空,澄净而又深邃。又如晨曦里原野草尖上的露珠,晶莹剔透,纤尘不染。一次我感冒发烧,闫百灵给我带来了他妈妈自养的鸡下的8个红皮鸡蛋,让我冲水喝;听说我实习期快要结束了,将离开朝夕相处的学生,几个女生给我送来了一把软枣和一包糖块,让我很感动,虽然后来我没有被分配到另一个学校,仍是他们的班主任;一个学生和别人“打架”了,批评教育及安抚后,我让他躺在我的单身宿舍休息,给他买了烧饼充饥,又穿针引线给他缝补扯烂了的上衣;他们毕业要走了,几位同学到野外采撷了一束野花,郑重地送到我手中。我激情澎湃,写了一篇题为《一束鲜花》的散文,将芳香四溢的师生情汇聚到文章里,发表于一家报纸的副刊上……
光阴一刻不停,几十年弹指一挥间。几十个春秋里,我几易工作,思想上经历了一次次沉浮,奔波的路途中有磨砺有喜悦有收获。在校园教书育人时的满头黑发,如今变得稀疏而又斑白。老年是人生的一个转折点,会对生命过往有更深层次的理解并多一些尊重。每每回忆起那段校园时光,实如啜饮老酒一壶,醇香浓郁,清冽甘爽,回味悠长。往昔岁月里结下的那段师生情,亦是如此。长相思长相忆,短相思无穷极。唯愿,那虽然别了的青葱日子,陈酿的校园生活,永记心间。
刘传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