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天一色无纤尘，皎皎空中孤月轮。江畔何人初见月？江月何年初照人？人生代代无穷已，江月年年望相似。不知江月待何人，但见长江送流水。
这是脍炙人口的名作《春江花月夜》的诗句，唐代诗人张若虚凭此诗被誉“孤篇盖全唐”。
一轮明月高悬苍穹，万物沐浴在溶溶的光晕里。置身其中，便有了如诗如画又如梦的感觉。当明月照临大唐之时，诗人逸兴遄飞，思如潮涌，写下了具有唐朝气象的诗篇。
唐代诗人辈出，李白、杜甫、王维等固然是世界闻名的诗人，还有其他无数诗人，像满天的星斗一样，他们的咏月篇也如星光般灿烂。李白讴歌祖国山河与美丽的自然风光，风格雄奇奔放，俊逸清新，富有浪漫主义精神，达到了内容与艺术的完美统一。杜甫的诗沉郁顿挫，忧国忧民，记录了唐代由盛转衰的历史巨变，表达了崇高的儒家仁爱精神和强烈的忧患意识。王维的诗句式、节奏富于变化，音韵响亮、和谐，具有音乐美，后人亦称王维为诗佛。
李白是古往今来写月的第一圣手。根据中华书局1977年出版的《李太白全集》统计，李白吟咏月亮的诗篇有340首，约占其全部诗的三分之一。余光中《寻李白》说：“酒入豪肠，七分酿成了月光，剩下三分，啸成剑气，绣口一吐就半个盛唐。”如“兰陵美酒郁金香，玉碗盛来琥珀光”；“且就洞庭赊月色，将船买酒白云边”；“人生得意须尽欢，莫使金樽空对月”。“蛾眉艳晓月，一笑倾城欢”，晓月如此妩媚。“边月随弓影，胡霜拂剑花”，诗人用互喻的手法，将汉家将士守塞卫国的英姿刻画得栩栩如生。“举手可近月，前行若无山”，借高悬青云之上的明月，抒写太白山峰的高峻。
明月在天，普照千里。月亮的永恒性，让李白十分羡慕，他的《月下独酌》道：“花间一壶酒，独酌无相亲。举杯邀明月，对影成三人。月既不解饮，影徒随我身。暂伴月将影，行乐须及春。我歌月徘徊，我舞影零乱……”独坐花丛，清酒一壶，没有亲朋，就举杯邀明月以身影为伴，自歌自舞。诗人寻求生命的欢乐，又渴求超脱红尘，与明月相约相伴，同游天上宫阙。全诗运用了丰富的想象。《把酒问月》道：“青天有月来几时？我今停杯一问之。人攀明月不可得，月行却与人相随。……今人不见古时月，今月曾经照古人。古人今人若流水，共看明月皆如此。唯愿当歌对酒时，月光长照金樽里。”由酒写到月，又由月回到酒，诗人思维辽阔，纵横古今，笔触飘逸潇洒。裴敬评曰：“为诗格高旨远，若在天上物外，神仙会集，云行鹤驾，想见飘然之状。”
杜甫《旅夜抒怀》云：“细草微风岸，危樯独夜舟。星垂平野阔，月涌大江流。名岂文章著，官应老病休。飘飘何所似，天地一沙鸥。”夜泊寒水，原野苍茫，诗人的心潮有如月涌大江。他念念不忘人世间的功名仕途，抒发才能不得施展，抱负已无力实现的怨恨，被社会抛弃无所依傍没有归宿的无限悲哀，儒家执着现实人生，兼济天下自我完善正是诗人情感思想的根由。明星低垂，平野广阔，月随波涌，大江东流，这两句写景雄浑阔大，历来为人所称道。整首诗意境雄浑，气象万千，用景物之间的对比，烘托出一个独立于天地之间的飘零形象，使全诗弥漫着深沉凝重的孤独感，这正是诗人身世际遇的写照。
王维的诗最有禅心，其《鸟鸣涧》道：“人闲桂花落，夜静春山空。月出惊山鸟，时鸣春涧中。”全诗紧扣一“静”字着笔，如此唯美，极似一幅风景写生画：桂花无声飘落，山月明净澄澈，惊起夜栖的山鸟，飞入幽深的春涧之中，偶尔传来几声鸣叫。在这无言寂静的心灵观照中，诗人参悟到某种本体的静寂空无，一种时空瞬间的凝固和永恒；体验到一种空灵、淡泊、安闲、宁静的奇妙心境。诗人向大自然向明月敞开空无的心灵之门，诗中寂静的空山，并不受世间的干扰，花落，夜静，山空，月光惊鸣了山鸟，然而山鸟的鸣叫，却又衬托山中的寂静。《竹里馆》道：“独坐幽篁里，弹琴复长啸；深林人不知，明月来相照。”意境宁静安详，淡泊空远。《山居秋暝》道：“空山新雨后，天气晚来秋。明月松间照，清泉石上流。竹喧归浣女，莲动下渔舟。随意春芳歇，王孙自可留。”全诗含蓄蕴藉，其微妙景致则更像心中应然之景，与《雪里芭蕉图》有同工之妙。
有唐一代，李白、杜甫、王维和其他诗人咏月抒怀，把各自的思想情感和美的理想，投射凝聚在一轮明月中，逐渐丰富了月之内含。今月曾经照古人，但月亮已不是那个月亮，它是人化的自然，月已成为中国文学的具有象征意义的中心符号。
作者：汪翔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