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喜爱读书,也喜欢淘书,尤其是一些闲书、旧书。那些拇指与纸张摩擦的印迹,那些笔尖流淌出的痕迹,甚至于纸页中夹藏的一枚书签,都如老物件久经盘玩后沉淀的包浆,皆是前人烙刻下的珍贵足迹。
许是受了父亲的影响,我从小就是个爱书的人。很多年前,尽管还不认字,我就已经喜欢上书里的插图,而父亲书柜里的一小摞连环画,是我小时候最喜欢的读物。我第一次走进书店,是小学一年级时跟着父亲去淘旧连环画。父亲长在20世纪七八十年代,那一时期我国连环画的发行量高达数亿册。但是,那时的物质条件不如现在宽裕,父亲只能“蹭书”看。多年以后,等我长到像父亲当年一般大时,他喜欢带着我去书店、小摊淘旧书,这或许是在圆他小时候的梦想吧。
上初中后,我常去老城区的新华书店,那里常有意想不到的惊喜。层层叠叠的书籍,包装精美,种类丰富,市面上畅销的基本都能找到。不过,未拆封的书不能动,只能看那些已经拆开的。书店环境明亮整洁,空调开得很足,只是没有凳子,只能站着看书,也有很多小孩席地而坐。店员好说话,即使不买书,在那里猫一天,他们也不会面露难色。久而久之,我成了这里的常客。每一次的探访,不仅是为了寻找心仪的书籍,更让我了解最新书讯,保持思维活跃与敏锐。偶尔,当遇到真正触动心灵的佳作时,那份渴望拥有的冲动便如潮水般涌来,但有时价格又让我不禁踌躇。在书店门口几番踯躅,内心的挣扎与不舍交织成一幅复杂的画面。最终,在无数次心理斗争后,对知识的渴望终于占了上风,心爱的书籍被我收入囊中。
若是不舍得买新书,便去书店旁的小巷淘旧书。从书店门口那条种满芒果荔枝树的柏油路口一拐,便进入老城区的一条小巷。阳光轻柔,花影缤纷,两侧居民楼墙上镶嵌着纹理繁复的花格窗。顺着头顶的路牌走着,两栋居民楼中间一凹,便是我常去的一家旧书店。这里夏有阴凉,冬有暖阳,灰砖瓦砌出的屋顶厚重古拙,线条像极了填饱墨的汉隶魏碑。
这家旧书店不大,架子上的书一眼便可望到头。进门处的书架一字摆开,与南北立着的另外两排书架恰好写出一个高大的“山”字。书脊和封面五颜六色,散发着淡淡的油墨气,和着南方小城独特的湿润,令人颇感幽静惬意。店主姓曾,常穿着蓝布围裙,胳膊上是同色的套袖,鼻梁上架着黑框老花镜,总是保持一个姿势,修补着破页、散页、脱线的旧书。熟络之后,进门打个招呼,老曾便热情地为我推荐最近新收的旧书。小本的像《故事会》一两块钱1本,大本的如《意林》《读者》等7块钱3本,日期多在一两年之内。我把这些书买回去,不管新旧,无分种类,在没有手机互联网消遣的学校里,整个班级的同学课余时间互相传看,极大地缓解了我们的书荒。
后来,我到北方上大学。即使是在新的城市中,我也喜欢在清闲的时候走街串巷,继续我的淘书之乐。我想,对一座城的眷恋可以有许多理由,或许是因为故乡亲情,或许是缘于美景美食,又或者是那里曾给予自己特别的精神滋养。对于热爱阅读的我来说,那些曾淘到过心头好的书店,那个最常坐的图书馆角落,那些一起谈书论人生的好友……已和一座城融为一体,成为眷恋怀想的重要部分。
潘佑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