暑假,我带孩子们回老家,漫山遍野的飞蓬开得正盛。
两个孩子不识得此花,争抢着问我说:“妈妈,这花好漂亮,像野菊花一样,它叫什么名字呀?”我笑着回答说:“它是从《诗经》里走出来的花,名唤飞蓬。”
对飞蓬最早的记载,出自《诗经》中的《卫风·伯兮》:“伯兮朅兮,邦之桀兮。伯也执殳,为王前驱。自伯之东,首如飞蓬。岂无膏沐,谁适为容。”文人墨客对它的描写也很多,如曹操在《去东西门行》中写下:“田中有转蓬,随风远飘扬。长与故根绝,万岁不相当。”诗仙李白在《鲁郡东石门送杜二甫》云:“醉别复几日,登临遍池台。何时石门路,重有金樽开。秋波落泗水,海色明徂徕。飞蓬各自远,且尽手中杯。”高适也在《送李侍御赴安西》中写下:“行子对飞蓬,金鞭指铁骢。功名万里外,心事一杯中。”可见,小小飞蓬有着丰富的文学意象,常常用来形容离别之情,藏着苍凉的况味。
但于我而言,飞蓬更像我儿时的好友,是独特的存在。
在我小时候的记忆里,父母忙于农事,早出晚归,很少能时时刻刻把我带在身边,大多数时候让我一个人在家待着。性格内向的我也没有什么朋友,只能自言自语地和植物们说说话。小小的飞蓬可以从三月开到十一月,田间地头,房前屋后,总能看到它们的身影,它们也成了我最好的倾听者。
飞蓬又白又细的花瓣中间是灿黄的花蕊,不染俗艳,清雅秀丽。这简单、平凡的植物虽然弱小,却有星火燎原之势,即便从来没有谁去细心呵护它,也照样蓬勃旺盛。想必它的骨子里,就有不屈的韧性。
小小飞蓬从不挑剔自己的出生地,它们仿佛从石头缝里生出来,从贫薄的泥巴里长出来,铺天盖地的。有风滑过,它们花头摇动,宛若落入凡间的使者,彻底与大自然融为一体,似千军万马奔腾而来,让人不得不注目,有一股一腔孤勇的山野气。
毫不起眼的飞蓬,没有松柏的巍峨高大,也没有杨柳的婀娜多姿,更没有牡丹的雍容华贵。它却以朴实无华、随遇而安的生命力,率性而为,走完应走的路程,最后回归大自然。
人生当如山野飞蓬,永远自持自洽,有坚韧不拔的生命力。
杨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