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不知道,春天所有的树叶,都在赶往一个秋天,一个属于它们的秋天。
几场春风春雨过后,万物萌新。满目新绿,眼前一片清新。新叶从枝上的一抹嫩芽,到卷起来的叶苞,再抽出来,在春风里轻轻展开,悄无声息,自然从容。从新叶的叶腋间又冒出来一个叶苞,像变魔术般。就这样,村庄、田野、山林间的新绿层层涌出,热闹而又欢快。
夏天时,我们容易忽略一些细节。可能是密集的蝉声分散了我们的注意力,又或许是树荫遮挡了炎热,也挡住了我们探究真相的目光,我们知道满眼的绿在生长,却忽略了它们也在老去的事实。
最早的一片落叶,是春天的香樟树叶,还是夏天的枫杨树叶,或是其他什么树叶,我们无从知晓,就像我们无从知道春天最早萌发的那片叶子一样。香樟的新叶萌发,老叶纷纷从枝头落下来,那时,枝上新叶如簇,旧叶如雨,吐新辞旧,自然而又美好。以前不太注意枫杨树,在凤凰山下,才知道枫杨树的叶子在春天萌发得很早,落得也早,匆匆萌发,也匆匆掉落。
在秋天到来之前,开始落叶的树,并不多,多数时候,我们并不在意它们。而到了秋天,我们总会在某一时刻,忽然发现,有一片树叶正从树上飘落下来,有第一次发现般的惊喜。而叶落是不择时,不择地,不择树,也不会在意有没有人发现它们的。
河边栽了两排枫杨树,树龄有四五十年了。枫杨叶落的时候,地上铺了厚厚的一层,踩上去,有干枯树叶被踩碎时的脆响。那条路上的落叶,每天有人清扫,可每天还是落下厚厚的一层枫杨树叶。遇上雨天,枫杨落叶清扫不及时,堆积沤渍,地面上会留下红褐色的印迹。
喜欢看金黄的银杏叶,那样灿烂辉煌。秋天,一棵银杏树无论是在湖边,还是在山间,都好看,都是人们目光的焦点。小城东南部的山里,有一棵千年银杏,每年银杏叶黄时,会有许多人专程去看。他们不只是去看银杏叶黄,可能也想看银杏叶飘飘洒洒地从树上落下来吧。
有人说“一叶知秋”中的一叶,讲的是梧桐树叶,我心存怀疑。我所在的小城,有多条道路两边栽的是梧桐树,有些是几十年前栽的,有些是近些年才栽的。人们对梧桐树似乎有着某种隐秘的感情。秋天的梧桐叶,金黄枯黄满树,夕阳里远望,像一个大火把,点燃了某个秋天的黄昏。
加拿大红枫的叶子,又大又红。一片红枫叶掉下来,好像也把秋天撕下来了一角。
老家村东有棵乌桕树,它的叶子红了,落了,秋天就要过去了。
每一片树叶,都在赶往秋天。
章铜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