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末早上,同乡李想打来电话,说稻子熟了,要回乡收割。言外之意,是问我回不回去。反正闲着无事,我赶紧说好。
半小时不到,俩人碰头。我坐上了他的小车。车上,还坐着李想的老婆,以及另外两名老乡小陈、小杜。
李想年逾五旬,生性豪爽,为人仗义,在城里当包工头,带领一帮弟兄专门从事建筑行业,收入挺不错。这些年来,他坚持每年回乡种田,用他的话说:“哪怕有泼天的富贵,也不能忘记自己‘泥腿子’出生,忘了根本。”
不久,小车出了城,刚拐过一个村庄,就看见黄澄澄的稻谷和绿盈盈的荷塘交织的田野。车在田边停下,只感觉一阵稻谷成熟的气息混合着清新的荷香扑面而来,让人忍不住深呼吸。李想告诉我:“年少时,每到中秋,最大的愿望是能吃上一碗糯米灌藕。”这么多年过去了,他还是走不出这个情结,所以忙里偷闲,栽种了这一片稻荷。
李想安排老婆回村里老屋做饭,然后从车上的工具箱里取出镰刀,率先脱下鞋,卷起裤腿,赤足下了田。大家也纷纷取了镰刀,跟着下了田。哧溜!当脚踩入田泥,一股凉沁沁、滑腻腻的感觉像电流一样从脚心蔓延全身,令人幸福地打哆嗦。
李想相貌敦实,皮肤黝黑,戴着草帽,挥舞镰刀时,活脱脱的一位农民。他动作利落,快速地在稻田间割下一个口子。大家一路尾随,霎时,唰唰的割稻声合奏成一曲欢乐的乐章。
割着割着,李想叫了一声“你们快过来瞧”,大家围拢过来,发现他双手托着一个从稻丛里取出的鸟巢,俨然一件精美的艺术品。野鸟能在稻田筑巢,证明稻子长得不错。
小陈、小杜在农村长大,干活很卖力。割下的稻子沉甸甸地铺在稻茬上,在太阳的照耀下,水分蒸发很快。蚱蜢、飞蛾、刀螂到处蹦跶,泥鳅、小鱼、小虾、田螺随处可见,被搅动的田泥更香了。
晌午时分,李想老婆送来午餐,大家吃过饭后便坐在田埂边休息。李想却走进一旁的荷塘,顺着亭亭玉立的荷梗,用脚踩出十几枝丰腴的藕,就着水洗净,雪白雪白的。他咧开嘴,露出整齐的白牙说,晚上准备给大家做糯米灌藕,这可是家乡的一大美食。
晌午过后,大家开始捆稻子。李想拿出手机,打了一个电话,不到十分钟,一辆大货车出现在田头。司机是他的同学老吴,他与大家一起将一捆捆稻子送上车,高高堆起,然后用绳子绑紧,只说了声“打谷场见”,便一溜烟地将车开走了。
一行人将镰刀洗净装箱,又将藕放入后备箱,上了车。一路上,大家有说有笑,不觉到了打谷场。老吴卸完稻子,留了下来,与大家一起给稻子脱粒。李想的老婆睁着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感觉眼前的一切是那么的新鲜。
晚炊,烧的是柴火灶。李想的老婆既聪慧,又能干,在老公的指导下,她首先将藕洗净,切断藕梢,将浸泡好的糯米灌入藕孔,待灌得差不多了,将切下的藕梢合上,用小竹扦扎紧,以防漏米;然后,将灌好米的藕放入锅中,加水,用大火煮,当闻见香气时,改用小火而烹。
当一锅藕变得通红时,她将藕取出,切片,淋上蜂蜜,撒上桂花,然后喊大家一起品尝。我夹上一筷子,递向舌尖,只感觉此菜粉糯甘甜,爽滑可口,令人齿颊留香,回味绵长。
雪亮的灯光下,大家围桌而食。除了这一道菜肴,还有米酒汤圆、糯米灌肠、糯粥炖鸡、南瓜糯米卷、八宝饭……这都是地地道道的农家菜,好吃得不得了。
夜半,皓月当空。李想带着我去田野散步,走着走着,他说了一句心里话:“别看我现在风光,以前吃了不少苦,也曾被人骗过,栽了跟头,落下一身债,原配为此提出离婚,而眼前的这一位,是在患难时相识的,夫妻二人经过多年打拼,东山再起,如今事业越做越旺,每年还要拿出一笔钱资助几名大学生。”
李想还告诉我,每隔一段时间,他就会回来。只有踏上故乡的土地,才能真正看清自己,懂得活着的意义,明白什么是幸福。也许,这就是不忘初心吧。
说着说着,他的醉意涌了上来,于是和衣躺在田埂上,稻荷深处很快响起了鼾声。月亮高高挂在天上,露水下来了,真是天凉好个秋。
刘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