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时候就盼着吃酒席。那时一年难得吃到几块肉,坐席的诱惑真是无法抗拒。家里来了客人,女人和小孩是不能上桌吃饭的,因为菜实在太少,若不是出于礼节,恨不得家里男主人也不坐下陪吃。
那时我妈也不会做菜。乡下人,没吃过,没见过,最多就是把平日不舍得吃的咸鸡蛋煮熟,切成小块摆盘里,再炒个花生米,肉炒青菜啥的。
我家屋子小,我爸和客人在桌子上喝酒,我们兄妹坐床上眼巴巴瞧着,眼睛都快掉盘子里了。每当我爸动筷子劝客人吃菜,我便气得想哭:还吃呢,肉都夹没了。
好不容易盼着客人离席告辞,还没走出屋门口,我们仨先对剩菜下手了。我哥嫌我抓得多,我吼我哥吃得快。
我爸回来后,黑着脸骂:人家还没出大门呢,这里先抢上了,不怕人家听到笑话?
我妈见我爸这样说我们,怒怼道:那个老张也真是的,家里有孩子也不懂小孩子的心,夹菜净挑肉吃,捞得比脸还干净,一块也没给孩子剩。
后来,我爸变聪明了,家里再来客人,我爸专拣没肉的菜劝人家吃。
我是家里最小的孩子,平日里就盼着亲戚家有喜事需要随礼时,好跟着我妈去吃一顿。那个年代,婚宴都在家自己做,有专门安排酒席的人,但只安排大人。小孩子是没座的,只能由大人抱着,或同坐一个座位吃饭。
回来后,哥哥必然问我,吃的啥?都有啥菜?
这时,我就会好好回忆一下,先说有几个菜,再挨个儿报菜名。哥哥馋得直咽口水,还继续问,那道菜到底用啥做的?我要是回答不上来,或是说了九个菜,只想起八个菜名,剩下的一个不仅让我纠结,哥哥也纠结得睡不着。去问我妈,我妈忙得没闲情说这些,只好自己苦想。半夜里要是想起来了,还要隔着房门高喊,告诉哥哥菜名。
我上小学二年级时,我妈去亲戚家赴宴,还让我请假,带我去坐席呢。请假的理由是:感冒了,去保健站看病。
一直到五年级时,班里还有同学请上午第四节课和下午第一节课的假,去“看病”。有一次赶上结婚的好日子,班里有五位同学生病,一个点儿请假,老师都准假了。那个餐桌不丰盛的年代,馋病也是病呀,太缺营养了,正是长个的时候,所以即便请假说远方亲戚结婚去坐席,老师也会准假的。
我上初中时,爸妈在山上养了鸡。鸡蛋顿顿吃,鸡肉隔三差五有,馋病终于抚平了。兜里有钱的我妈,卖鸡蛋回来,便会给我们做几个硬菜,打一下牙祭。
我参加工作后,腰里荷包鼓了。吃自己的嘴硬,竟然挑三拣四,吃不惯家常菜了,这不吃那不吃的,就爱和同事下馆子。我妈心疼钱,愣是苦练厨艺,将家常菜做出了饭店的水平,这才将我拉回了家里的餐桌旁。
后来,单位有聚会,我是能躲则躲,实在躲不过的,就故意晚去一会儿,算计着宴席快结束时再去。不是不合群,而是这几年吃得太胖。减肥提上日程,一天能少吃则少吃,晚饭能不吃便不吃。和小时的自己完全相反了。
马海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