广州龙洞小学附近有个小店叫长沙杀猪粉,差不多每个星期,作为长沙人的我,都要去那里嗍碗粉,不去就觉得缺了点什么。
这个小店藏在最深的街道里,外人很难发现。第一次是曦妈带我去的,她在这个地方生活了很久,哪里有好吃的好玩的全部门清。
第一次去的感受,是好的,长沙米粉味道正宗,小店干净整洁,而且,自助配料里,居然有油渣!
油渣就是猪板油炼油后的剩余材料,放点盐,又香又脆,好吃极了,虽然这东西是减肥的天敌,但我从长沙来广州后,一度很想念这玩意,某天想着想着差点流起了口水……
第二次去,没有油渣,问老板,说是上次的油渣吃完了,新的还没有炸出来,然后又说他们有自制的长沙坛子菜要不要尝一下,我当然要了。是茄子皮和剁辣椒腌黄豆,茄子皮是长沙的老味道,后一种是老板的新发明创造。老板专门从台面下搬出来的——当时就觉得,这个老板很耐烦,这不是他必须提供的服务。
吃粉的过程中,刚好有人送鸡蛋过来,老板让他不要走,当场拆开包装煮了一个,然后评价:汤清,没泡沫,这次的蛋很好。送蛋的欢天喜地地走了。
哦,这家店的鸡蛋原来是要当场验货的,不行就会退货。鸡蛋如此,可想而知,其他的应该都有一系列质保流程。
第三次去,也是吃粉的途中,来了一个很年轻的小伙子和老板扯谈,说他的生意不做了,今天就想把摊位转让出去,当时刚好有空,老板耐烦地安慰他:不要着急啊,要想清楚再做,如果你不想办法解决现在的问题,下次做别的生意,仍然会碰到新的问题,仍然可能做不起来。
为了说服小伙子坚持,老板举了自己的例子:我这个店刚开的时候,非常难,地偏,一天也没几个人进来,开始两三个月都是亏的,一天天耐烦做,每一碗粉都非常认真地对待,现在一天也有几百碗粉,做生意靠的是品质和坚持。
怕自己的例子太单薄,他又举了别人的例子:“你看那个卖芋圆的女人的摊位,小小的很不起眼,她就是耐烦,就是勤快,她靠卖这个在附近高档小区宝翠园买了房子。还有对面市场那个踩三轮车送米送油的女人,她有一大片门面,每个月收的租金不计其数,几十元的生意都是自己送货上门……”
这番话显然触动了小伙子,他想了想,又回到自己的摊位上去了。
我忽然对这个米粉店的老板产生了兴趣,跟他聊了聊。他告诉我他来广东十多年了,打过工,开过工厂,开过大规模的湘菜馆,做过各种生意,现在人到中年,不想折腾复杂的事情,只想开个小店,只想安安静静地下好一碗长沙米粉……
这就是我每个星期都要去吃一碗米粉的原因。
这是一个非常友善的小店,因为它有一个非常友善的老板。
这样的店铺生产出来的食物,是能够滋养人的,不仅养身,也养心。
长沙蔡锷北路水风井有一家叫华南小吃的店,也是一家极友善的小店。
第一次去那里是1995年,杨眉带我去的。很多年来,它的味道和价格一直不变。这些年物价涨了很多倍,这里的凉面和刮凉粉,绿豆沙和红豆沙,一直都是两元一份。
这是一个花上10元钱就可以让一个人吃到撑的非常实诚的小店。
这些年我到处奔波,每次回到长沙,总要到这个小店去报个到,吃碗凉面,再要一碗冰豆沙,还要一份别的什么,慢慢慢慢地吃,跟女老板有一搭没一搭地聊聊天,那样的时光,是一种非常舒服的享受。
女老板清瘦干练,留着短发,常年戴一顶素净的布帽,总是一丝不苟地坐在收银台前。算起来我和她已有二十多年的交情,其实并不熟,她不知道我的任何情况,但是我通过数次聊天,知道她的孩子已经去了国外,她曾经想过移民,但是,这个从她父亲手中传下来的小店有无形的力量,一直把她拽在这里。无数的顾客告诉她:“我下了飞机,家都没回,直接来你这里吃碗凉面,你的店是我关于长沙的一个盼望,千万不能关啊……”这是一种深远的期待,一种味觉的托付,一种店家和顾客靠长年的品质和信赖建立起来的惺惺相惜,她懂,所以她竭尽所能排除万难,把这个店一直开到了现在,也还将继续开下去,开到她不能开的那一天……
无数如他和她一样辛苦劳作的人,一样友善经营的店,它们是供养人间的食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