趁着休息,带上心爱的相机,背上双肩包,踏上了回家的路。
我执意步行,让家乡熟悉的味道萦绕游子的心。肆意的山风在村口迎接我,仿佛吹走了40年的尘埃。那个老实腼腆的少年长成了我的模样,像影子一样拽着我,却没有一句对话。
深入膝盖的杂草淹没了田边的小路,那是儿时甜蜜的乐园。小溪里的鱼儿虾儿蟹儿还在吗?当年追赶我们的那窝马蜂是不是搬家了?田埂旁亲手种下的歪脖子树结出果实没?为什么看不见绿油油的秧苗和水田中嬉闹的身影?是不是猪睡了、牛拴了?沿路的青草才会疯长。
曾经风里来雨里去的土路,变成了白花花的水泥路,从村中蜿蜒而去。路宽了,步伐却迈得紧张而沉重。田边的溪水在石碑前欢快地流过,被岁月洗涤的碑文依旧苍劲有力,像一块磁石,吸引了我全部的目光。
忽然,传来一阵清脆的喇叭声,一位满脸黝黑的汉子双手紧捏摩托车手柄,一只脚已经撑在地上,后面坐着一个黑胖的女人,上下打量村外来客。四目相碰间,异样的眼光顿时热情起来。转眼二十年未见,旷叔俨然成了一个老头,浑浊的双眼没有了当年的光泽。这位女子是不是他新找的堂客,我没有问。
简单的寒暄后,我信步奔老屋而去。三载未归,一栋栋新房拔地而起,将老屋紧紧围在中间。抚摸着斑驳的土墙,透过织满蛛网的窗户,土灶还在,一堆干柴整齐地码在灶旁,只是没了炊烟,闻不到主人忙碌的气息,再也听不见那声悠长的“伊啊,饭熟了没……”
白墙红瓦的角落里,王婶和蔡娘低头嘀咕着什么,一只母鸡领着一群刚孵出不久的小鸡仔在树下觅食。似乎嗅到了陌生人的味道,母鸡一阵“咯咯咯”叫起来,扑闪着翅膀冲到我面前,吓了我一跳,也惊到了两位老人。
端详半天,蔡娘惊喜地叫出了我的乳名。坐在竹凳上,在关切的乡音中,拉起了家常,我如数家珍,让两位老人满足了所有的信息。也不知说了多长时间,独把“叫你爸妈常回来看看,你也要经常回来,不然就什么都忘了”记在了心间。
谢绝午饭的邀请,我沿着背后山一路小跑,放肆地吸吮着久违的空气,在半人深的灌木丛中穿行,一口气爬到了山顶。回头望去,乡村在山水的掩映中,变成了一幅唯美的图画。
顺着记忆中的小径,我弯过一排废弃的老屋,一袋烟工夫钻出了村尾,走到新屋的水泥路,冥冥之中一股神奇的力量驱使我向前走去。听,是那熟悉的流水声,穿村而过的鸦泉水在这里与毛铺水库的港湾汇合,向金牛虬川河一路奔涌而去。那块最深最急的深水潭还在,只是不见了当年潜水嬉戏、光身摸鱼的少年。
原路折返,村尾的水泥路直达村中心。一路鸟语花香,心境豁然开朗。小堰石阶上,桂姐熟练地捶打着衣服,虽已通自来水,可大家早已习惯到堰池中洗衣服,这里是女人们最爱去的聚集地。
东头一间老式红砖瓦房正冒起一股淡淡的炊烟,熟悉的柴火饭香冲击着我的味蕾,正准备闯进去,一只柴犬狂吠不已,精神抖擞的树琴哥走了出来。坐在他家,一杯清泉水泡成的茶,解去了周身的疲乏。他拿几本精美的柯氏家谱,摆在了眼前。
翻阅着厚厚的柯氏宗谱,遥想先祖立庄数百年之久,代代以耕读为本,开出一层层梯田、一片片坡地,有涌流不竭的泉水灌溉,实是水旱无忧,这里成为村民居住的风水宝地。
离开树琴哥家,穿过偏房,走在村子的小路上,一个熟悉的身影款款走来。戴着草帽,肩扛锄头,一阵爽朗的笑声由远而近。已年过七十,甜姐还是跟年轻时一样充满活力。拉不完的家常,诉不尽的衷肠,过往的童年总是容易引出无限的惆怅,这一刻,形影不离的影子与我融为一体了。
准备离开老家的时候,我一口气走到大垅,那一片片水田早已挖成了鱼塘,梦中扰我千万次的泉塘安静地躺在眼前,鸦泉水清澈见底,冒着一层薄薄的雾气。手捧泉水,吮入口中,丝丝清甜溢满胸膛,胜过了世间的琼浆玉液。
我小心装满一瓶泉水,悄悄离开了村庄。
今夜星光灿烂,忘不掉的乡愁,我枕你入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