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上市局的主要领导后,他回家的时间越来越晚,应酬也越来越多,偶尔会醉醺醺地回家,嘴里还骂骂咧咧的。
她并没有说什么,只是把家里的画,都换上了荷花,偶尔,也会穿印有荷花图案的衣服,在他面前晃一晃。
他望着眼角已有鱼尾纹,发福的身体快分辨不出腰身的她,虽然她把自己收拾得干净,有时也会化淡淡的妆,毕竟已人到中年,再也没有年轻时的那种明艳动人,他怎么看怎么都欢喜不起来,甚至有点微微的生厌。
她看出了他眼中的不喜欢,也知道他心里纠结又复杂的想法,从大学校园开始的炽热爱情,到走进婚姻后二十年的归于平淡,早已到相看两厌的年龄。
他现在又当上了市局的“一把手”,负责的建设项目多,找他的,明里暗里,想着办法讨好他巴结他,漂亮的话听多了自然就飘飘然。
看着他日益膨胀的心,以及上家里的客人逐渐增多,她不声不响把那些客人一一打发走,在他经常学习的书房,贴上一张大大的清荷图,就连台灯,也换成荷花形状的。
他似乎没明白她的用意,嘲讽她是荷妖上身,抬眼低眼处让他尽见荷花,特别是书房那张巨大的清荷图,占据了半面墙壁,让他感觉有一股无形的压力,总觉得某处有一双眼睛在盯着他,他极不舒服。
那天晚上,在他提着一个鼓鼓囊囊的公文包回家时,她从阳台捧出一盆盆荷花,轻轻地放在茶几上,他像被什么刺了似的,从沙发上跳起来吼道:“够了。”
挥手就将那盆荷花给打碎了,沉闷的玻璃碎裂声,她的心也咚的一声碎裂了。
她静静地望了他一眼,又静静地望了那个鼓鼓囊囊的黑色公文包一眼,脸上堆满痛苦,抓起一件外衣就出门了。
随着“砰”的一声关门声,他懊丧地跌进沙发,对面墙壁上不知几时挂上的她父亲的照片,浅笑的眼神里有一股无声的威严。他记得娶她的那年春天,她穿着大红嫁衣被他接出家门的那刻,她处级干部退休清廉一生的父亲,送给他一幅装订精美小巧的清荷图,上面写着:做人当如荷。
他似乎想起了什么,冲进书房,从书房柜子的底层处翻出那幅落满灰尘的清荷图,小心翼翼地打开,纸卷已发黄,字体画面依旧清晰。过去的种种,像镜头一样清晰地回到他的记忆里,他家兄弟姐妹多,家里穷,和她刚结婚的那年,既要资助弟弟妹妹读书,小家也需要开支,那时候生活窘迫得有时连买菜的钱都没有。慈祥的老丈人,把他的退休工资,大部分用在了他们这个小家上,还伸出援手,帮助他的弟弟妹妹读书,让他再考研,在岳父大人的帮助下,他熬过了那段最艰苦的岁月,也如愿考上某重点大学的研究生,弟弟妹妹也学业有成。
在孩子出生后,他忙于工作基本没有时间管家,喜好清静的岳父岳母,接过带孩子的重任,还帮他们打理家务,让他们下班回家就有热饭菜吃,想到这,他的眼眶,逐渐湿润。岳父岳母在孩子八岁那年先后去世,她是独生子女,一向活泼开朗的她突然就变得安静了许多。那些年,生活虽然清贫,但夫妻相协,恩恩爱爱,每个日子都是幸福甜蜜的。而现在这些年,随着他职位的升迁,慢慢膨胀的心,怎么就不懂得感恩和关爱她了呢,还迁怒她处处提醒自己不要犯错。
他自责不已,像呵护一件珍宝一样把那幅精美的清荷图端端正正地挂在卧房,端详一会儿后,满意一笑,抓起沙发上那个鼓鼓囊囊的黑色公文包,冲出了家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