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窗子是一个画框,从不同的角度能够欣赏到各具特色的景致。时刻鲜活的画面上,某些元素是固定的,如建筑;有的需要时间与气候来调色,如梧桐树的碧绿及枯黄;有些则是匆匆登场、可遇不可求的偶然,例如飞驰的车轮、漂浮的云彩、掠过的鸟翅。故作神秘的画师总在不经意间改变画的风格,增添或隐藏部分内容,赋予它别样的韵味。看似信手涂抹,其实深思熟虑。她毫不理会观众的喜好,曲意逢迎,所以常有意外惊喜。
这是一幅绘色绘声的画。车辆奔驰声、喇叭声、行人的说话声,当然还有鸟鸣。精灵们躲藏于叶丛中尽情歌唱,活脱脱一群蒙面歌手,唱者自在,听者开心,各得其所。离场之后,葱茏的叶子独自荡漾着多情的涟漪,颇有“余音绕枝而不绝”之势。
有天,从窗台边传来“咕咕”叫,侧头一瞧,居然是一只斑鸠。它似乎在提醒我:画面限时更新了,请赶紧观赏,过时不候。小脑袋东张西望,警觉地走了几步,又伸长脖子鸣叫,不时瞄我两眼。彼此只相隔一块透明的玻璃,距离近到能清晰地看见金黄色的虹膜。我一动不动观看着,生怕惊吓云间来客,饶是如此,仍然被对方视作随时可能爆发的危险。
它那一双有着漂亮斑纹的翅膀翱翔过哪些地方,领略过多少发自内心的笑容,是否也曾停留于另一人的窗外。或闯入谁早已调设好的镜头里,优雅的姿态被耐心巧妙定格。填饱肚子是生活中的重要功课,且没有毕业之时。若说“觅食”,显得过于刻意和苟且,“随遇而食”更符合它的潇洒不羁——挥一挥羽翼,跟白云作伴,白云生处有人家。虽不似鸥鹭有投喂的待遇,却也无饥饿之虞,现今爱鸟意识深入人心,不会有人故意加害,随处可作逍遥游。每天都是一行平仄相谐的诗句,目光所及皆是可从容抵达的远方。只是不知道,小家伙会不会崇拜百灵、画眉等拥有金嗓子的明星。是热情追星,还是躲避以免相形失色,婉转是曲,单调亦是歌,互不“内卷”,汇成大自然之音。
这就是它们羽姿轻盈的秘诀吗?云,时而轻上九霄,时而重重压城;雨,逢春细若游丝,在冬凝作霜雪。时序流转,叶枯叶荣,无论晴天阴天,苍穹始终是斑鸠的舞台,双翼从不沾染所谓的沉重,自寻烦恼。欢乐被飞行的弧线拉长,随短暂歇脚或进膳化作舒心的幸福。
我想给幸福拍张照片,如树懒般移动胳膊去取手机,依旧未逃过它锐利的双眼:危险果然耐不住寂寞,在我打开相机之前,振翅飞远。起初的一瞬间,我微觉失望,但转瞬即逝,毕竟未错过难得的相逢,心底已留下它飞过的倩影,珍藏以它为主角的风景画,同时充满“何日君再来”的盼望。趁时而赏,所求不宜过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