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去看谁家是否家风正,就是先看这家的细伢子是不是吃苦耐劳、待人有礼、艰苦朴素。
那时的家教,首先是让细伢子流汗。那时家里的大人不把细伢子惯着,不准细伢子懒着。过去湘潭老城的居民十有八九是在湘江担水喝,挑水大军中就有一大群十几岁的细伢子。
我记忆中,我是九岁开始挑水。那时个子不高,扁担索长了,要把扁担索在扁担左绕右缠,挑起水桶才不会挨地。刚挑水时,技艺不熟,肩膀硬扛,就显出一肩高一肩低,走起来踉踉跄跄、摇摇晃晃,一担水挑到家里时只剩半担水,还常把两只脚打湿。挑了一年以后就成了熟练工,不仅扁担不硬扛,还可左右自如换肩,桶中的水也不会泼潵出来。散学回家第一件事,不要大人喊,自己主动挑起水桶去河里挑四五担水。
光挑水似乎还不能苦其心志,劳其筋骨,饿其体肤,我家里还置办有锄头、四齿钯头,在今江山胜迹下面的河滩地上种了一长溜的白菜。种菜是累人的活,细伢子一般是浇水、收菜,间或去捉菜叶上的菜虫、蚱蜢。那时大人讲细伢子做不得事就是一句:“你不是吃菜的这条虫。”
那时的家教,其次是让细伢子不撒野。过去细伢子生得多,基本是散养,学校作业少,学生伢子课余玩耍得一身汗。但耍归耍,规矩还是要讲的。见到老师、长辈先要打招呼问好,跟同学平辈不许打闹,在外面不准猫弹鬼跳,说话做事要有礼貌、中规中矩等。大人先跟细伢子讲好的,细伢子如不听,轻则敲几个栗角,重则就是竹条子扑头盖脑一顿打,看你记事不记事。那时没有哪家不奉行竹条子教育,教出的细伢子也多半奉公守法。
那时的家教,朴素节俭也是必修课。先说穿的吧。那时的细伢子只“六一”儿童节才穿白衣、蓝裤、白网鞋,平素都是打补丁的旧衣服。那时买布要布票,所以是新三年、旧三年,缝缝补补又三年;老大新,老二旧,破破烂烂是老三。虽然衣衫陈旧,但朴素整洁,打补丁也是针实线密,规规整整。再讲吃。一个月难吃一两回肉,买一次肉要排好长的队,那时粗菜淡饭真不是谦辞。吃饭时桌上不准掉饭粒;碰到个别有谷壳的,要咬开谷壳把饭粒吃掉;碗里不准剩饭,也不会有饭剩。那时粮食紧张,一月二十五斤米的定量,有三分之一还是红薯。好红薯还不说它,烂红薯先把烂的削掉再去蒸。第三说零用钱。那时细伢子基本没有零花钱,若有几个银角子也反复掂量,舍不得用。有的还把竹筒用锯子锯一条缝,把节约下来的一分、两分钱硬币投进去,过年时再劈开竹筒,做到集中力量办大事。顺便再扯一下研学。那时学生伢子春游,午餐标配是五分钱一个的发饼买两个,军用水壶灌满白开水。中餐时坐在地上幕天席地,啃饼喝水,不亦乐乎。那时细伢子的眉宇间透出清纯,唇齿间显出朝气,接触他们就如早春三月天喝杯明前茶,是那么的清香、清澈、清纯。
时移世异,工工整整写中国字,清清楚楚说中国话,堂堂正正做中国人的家教,永不过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