晒谷坪在村的东头,有几个篮球场那么大,那是全村人晒谷子的场地。
每到七八月份,人们把成熟的水稻拦腰收割,捆成捆,用牛车拉到晒谷坪上作脱粒处理并晒干。晒谷坪是根据各家田地多少划分区块的。父亲把成捆的稻穗从牛车上搬下来,解开绑绳,用手将稻穗抖撒在我们家不大的区块上,形成一个“稻穗圆”,然后用牛拉着石碾在上面转圈来回滚碾,以把谷子壳碾脱。孩童时的我也学着父亲抖撒稻穗,学得有模有样。父亲累了要歇息时,我甚至会牵着牛拉石碾也来回“转圈”。将上层稻谷碾压好,用叉子把下层翻过来再碾压,碾压了一遍又一遍。
渐渐地夜幕降临,我们都感觉饿了,不过大人们都还在忙着。我和一些小伙伴们沿着晒谷坪上那些或大或小的“稻穗圆”跑着寻找乐趣,那些“稻穗圆”,就像丰收后用大米做成的好多个圆饼。晒谷坪里鞭子抽打牛儿的声音、石碾滚动的咕咕声、人们高声谈论一年收成的说话声,听起来十分热闹,空气中还弥漫着稻草和谷子的香气。拉石碾的有的是黄牛,有的是水牛。循环反复劳作了两三个小时,人和牛都倦了,父亲打开电筒再次检查谷壳是否碾脱干净,才宣布一场打谷子工作的结束。父亲用叉子把稻草往一边撩开,母亲和我们用扫把轻轻再刮扫过一次,谷子就基本干净了。接着晒谷坪里就出现了一座座高高的谷堆,月亮升起来了,我们坐在谷堆旁边,母亲有时候会向我们讲起从前的一些故事。俗话说“缸中有米,全家不愁”,父亲看着谷堆,脸上洋溢着喜悦的笑容,他拉着成袋成袋的谷子回家,消失在夜幕中。我和小伙伴们趁机在堆起的一座座稻草堆里玩起捉迷藏、“打仗”的游戏。
第二天若是天晴,父亲就用牛车从家里拉谷子到晒谷坪来晒,看管就成了我们小孩子的美差。说是“美差”,是因为看管过程中只要偶尔驱赶前来抢食的鸡鸭,或是时不时给谷子翻晒一下,其他时间是可以到处玩耍的。我们或是攀墙,或是爬树,或是摘花,或是在草里找蛐蛐……其乐无穷。
但是当有人大喊:“要下雨了,快收谷子!”所有人就都惊慌起来,大人们甚至从家里或是地里奔跑而来,一边跑一边回头看着天边黑压压的云。晒谷场上全家齐上阵,各自操起家伙,堆的堆、抬的抬、舀的舀、扫的扫……到处充斥着收谷子的铲撮声、大人的责骂声、小孩的哭闹声,又是一番忙乱喧嚣的景象。有时雨势来得太快,来不及收好,就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谷子被雨淋湿,等雨停太阳出来了再摊开重新晒。不过有时却是虚惊一场,雨并没有来,或是转移战场了,像是跟大家开个玩笑。人们忙得大汗淋漓,结果白忙活一场,真是哭笑不得。不过望着眼前一堆堆金灿灿的谷子,想着很快就可以吃到新米,那种香甜,一想起来喉咙里就“咕噜”咽口水,人们是那么乐观——大不了重新再摊开来晒。
过了农忙季节,晒谷坪里就几乎不晒谷物了,这里便成了我们小孩玩耍的天堂。男孩们在晒谷坪里滚铁环、打陀螺、模仿武侠片里玩“点穴”游戏;女孩子则多是踢毽子、跳绳、跳格子,或是玩老鹰捉小鸡……大家玩得不亦乐乎。男人们有时也在晒谷坪里下棋聊天,女人们则是纳鞋底织毛衣,有时遇上过节,晒谷坪便成了全村人的电影院。
后来生活水平高了,泥瓦房渐渐变成平房楼房,人们都在自家大院或是房顶晒谷子,各家也都买了新的打谷子机器,原来晒谷坪那块宽大的地,建起了一栋崭新的村委综合楼,另作他用了。
但童年的晒谷坪,一直在记忆中,带着无尽欢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