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兰,是我仰慕已久的花。光是名字,就让人心旌神摇了。明代诗人睦石,把玉兰描写得多美:“霓裳片片晚妆新,束素亭亭玉殿春。已向丹霞生浅晕,故将清露作芳尘。同是明代的诗人张茂吴,更是把玉兰抬高了身价:“千花红紫艳阳看,素质摇光独立难。但有一枝堪比玉,何须九畹始征兰。”因为此诗最后两句,把玉和兰都嵌上了。
说实在话,此前我并不认识玉兰。我只知道玉兰是落叶乔木,高达数丈,都是千百年的精灵。枝条短而樛曲,很有风趣。一枝一朵花,都着在树梢,外形极像莲花,洁白如玉,青白片片耀眼,清香阵阵沁脾。更难得的是,玉兰开在寒冬尚未殆尽,春风跚跚来迟之际,有一种一往无前的孤寒气和决绝的孤勇。不过,春阳一烘晒,春风一吹拂,玉兰的花蕾就露了白,随后一朵接一朵,逼不及待地、优雅而款款大方地,开了。
我初识玉兰,是在北山。
北山不是山,是一座村庄坐落的方位。
珠海市南屏镇有座将军山,属牛筋头——雷公石壁山系。1237年,如今北山杨氏大宗祠所祀杨姓如祖杨泗儒,携妻儿自粤北南雄府保昌县沙水乡珠玑巷到山北落籍,生息繁衍,成庄建村,其它各姓也先后迁居此地。因村居将军山之北,遂村名北山。
稀奇的是,我第一次在北山见识的玉兰,是紫玉兰。
据记载,北山这棵紫玉兰是清朝咸丰年间,杨氏族人杨云骧花费白银500两,从上海附近购回的。
白银500两购买一棵花树,够珍贵的。
难怪如此珍贵,因为整个华南地区,紫玉兰只有两棵!
玉兰常见的品种,有洁白如玉的白玉兰,有粉红如少女羞腮的红玉兰,有灿然如金的黄玉兰。物以稀为贵,北山的紫玉兰闻名遐迩,年年花开,岁岁游人如织。
应当说,紫玉兰如此珍稀,是此品种难以培育。
我想起了法国作家大促马的小说《黑郁金香》。这也许是与紫玉兰有关的“花边新闻”。从十七世纪起,欧洲曾经掀起一股郁金香热。郁金香有着“花中皇后”的美誉。在欧美被视为胜利和美好的象征,是世界著名球根花卉,是优良的切花品种,也是荷兰和土耳其的国花。那时候,一株稀有品种的郁金香甚至可以换一座豪宅,人们对这种花的痴迷和疯狂可见一斑。法国园艺家蒙斯特里尔说:“如果人类是上帝选中的生灵,那么郁金香就绝对是上帝选中的花朵。”那时候,法国巴黎宫廷中的女性以在胸口别上一支郁金香为荣,上层社会的男子追求心仪的女性也会赠以郁金香,相当于现代恋爱关系里的男朋友送女朋友一个名牌包包。
那时候,声鹊起的大仲马以此为题材,写出了《黑郁金香》。他将十七世纪荷兰资产阶级革命时期激烈的政治斗争和动荡生活,与郁金香联系在一起。小说中的主要人物科尼利厄斯·范·贝莱是个完全不过问政治的青年医生。他爱好培植郁金香,并在试着培育一种没有一点杂色的大黑郁金香,因为第一个培育出黑郁金香的人能获得一笔可观的奖金。范·贝莱的邻居博克斯特尔为了得到这笔奖金,也想培育出黑郁金香。他对范·贝莱很忌妒,生怕范·贝莱捷足先得。他不择手段地监视范·贝莱的行动,暗中破坏他培育起来的郁金香。尔后,他又诬告范·贝莱藏着有损于荷兰总督制的信件,致使他无辜锒铛入狱,险些被送上断头台。在狱中,范·贝莱得到监狱看守的女儿罗莎的帮助,继续试种黑郁金香。但不幸的是,他俩培育出来的第一棵黑郁金香被博克斯特尔窃为己有。罗莎孤身一人,勇敢地前往园艺协会所在地哈雷姆,经过据理力争,终于使黑郁金香回到了真正的主人手里,范·贝莱也被宣告无罪而重新获得自由,他和罗莎幸福地结合在一起。《黑郁金香》曾多次被拍成电影,阿兰德隆还饰演过其中的主角。
清朝咸丰年间,正在是中国西风东渐之时,不排除西方文化和时尚,影响着曾经闭关锁国的国人,追求珍奇花卉成为富贵人家的嗜好,是他们园林庭院不可缺少的风景。于是,有人研究并培育出了紫玉兰,因品种珍稀,就500两白银才能千里购回一棵了。
我是今年早春二月才慕名到到北山杨氏大宗祠,去观赏紫玉兰的。杨氏大宗祠画牖雕檐,绮丽炫目,彩釉生辉,处处装饰着石雕、木雕、砖雕、灰雕,尤以砖雕精美。
杨氏大宗祠天井右角,一棵树顶折了但依然生机勃勃的紫玉兰正灿然开放,犹如一位身着花衣的侍女,矜持地静立一旁。
紫玉兰右则有长长的厢房,原是杨氏族人的住舍和族中子弟读书的附祠,现辟为《杨匏安陈列馆》。
杨匏安是北山杨氏族人,早期中共党员,太阳社发起人,同时也是宣传马克思主义的先驱,与李大钊并称“南杨北李”。1931年8月的一天晚上,杨匏安被捕,面对蒋介石的亲自劝降他不为所动,大义凛然地回绝:““死可以,变节不行!”随后,杨匏安被秘密枪杀在淞沪警备司令部内的荒地上,时年35岁。
杨匏安陈列馆与杨氏大宗祠有廊道相通,我穿过廊道绕回紫玉兰树前,再次观赏时,只见花朵间似有人面笑春风,又似有明代诗歌人丁雄飞在迎风抚髯沉吟:
“玉兰雪为胚胎,香味脂髓,当是玉卮飞琼辈偶离上界,为青帝点缀春光耳。皓月在怀,和风在袖,夜悄无人时,发宝瑟声……”
作者:杨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