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市的北边,有个小丘,丘上有片林地,听周边的人讲,林地虽小,但多数树木都是原生的。丘腰处,有个被松树围绕的缓台,地上铺有砖石,清扫得颇为干净。几把被雨侵蚀的铁艺椅子闲置一隅。
细想,此处的砖石路莫不如保留原生的土地,也不用人为的清扫,任那些变黄的松针散落,这样一来,每逢晨露,抑或一场小雨后,一阵风吹过,那些附着在湿土上的松针便会散发出特有的气息。立秋后,大概还能在黄松针下寻到松蘑。
灰喜鹊们在松树上活动,时而在松枝上站立,时而在树干上滑步,时而抓着一簇结实的松针悬着整个身子。
有天早上,不到8点,我在缓台上驻足,只是仰望,没有发出任何声响。四周的松树上,大概有四五只灰喜鹊。灰喜鹊爱叫,无论是栖息,还是高飞,都会鸣叫。这几只灰喜鹊的叫声此起彼伏,像是在聊天,聊得滔滔不绝。其中,有一只叫声最大,我顺着声音找到了它,它应该是头鸟,以大叫来彰显自己的权威。它叫得用力,嘴巴张得很大,在阳光的照射下,张开的嘴成了橙红色,异常显眼。
灰喜鹊的头部和颈部呈黑色,背部呈灰色,尾巴和双翅呈灰蓝色,像个穿灰蓝色燕尾服的年轻绅士。在我的想象中,它们的叫声应该是清脆的,至少是柔和的,但现实并非如此。无论是我所在小区的灰喜鹊、长影老厂区的灰喜鹊,还是此地的灰喜鹊,它们的声音都显得嘈杂,无一例外。那只头鸟的叫声越来越大,多少还有些烦躁。它大概是对树下密集的砖石、我的闯入,以及小丘下修剪灌木的轰隆声感到不满。不远处,仿古建筑的屋顶上,有工人在喷红漆,这大概也是惹它大叫的原因。
其实,屋顶和飞檐是焕然一新,还是残破斑驳,鸟是无所谓的,从这个角度讲,此刻的修缮完全是出于人自身的需求与审美,在人看来,灰喜鹊、松林和这些建筑一样,都是他们的附属,都是供其使用或欣赏的。
午后,我再次去缓台,想看看那个时段灰喜鹊的状态。几名工人正往小丘上搬运设备,有桌椅、音箱等,显然,缓台同侧的另一个平台,将在晚间举办一场婚礼派对。这里的灰喜鹊少了,它们多聚集在小丘的更高处。这样的派对在周末很常见,每当看到黑西服、白婚纱手挽手时,灰喜鹊们大概很是不解,它们不明白人类为何要将婚礼做成一个盛大的阵仗,虽然脱掉礼服后就得面对柴米油盐,但是他们仍然需要这个短暂的、热闹的仪式。
婚礼派对一结束,当人群和设备散尽,灰喜鹊再次成为松林的主人。在这片地儿,几乎没有其他鸟,花栗鼠的数量也没有灰喜鹊多,除了人,它们是绝对的主角,所以它们的叫声比别处的更有底气,更旁若无人。
透过阳光,我看到残破的蛛网,想必是某个傍晚,飞虫落网挣扎时留下的痕迹。灰喜鹊喜食小虫,不知它们有没有与蜘蛛争夺网上的猎物,抑或连蜘蛛也吃掉了。晚上的婚礼派对,多半会有一些蛋糕、乳酪从人们的嘴角滑落,多半会有一些尚未饮尽的酒瓶倒地,或许在夜晚,灰喜鹊们也会聚集于此,来一场“捡漏派对”。如果真是这样,它们的梦多半也是甜美的。
见过在灌木上跳动的灰喜鹊,见过在海棠间穿梭的灰喜鹊,现在想来,印象最深的,还是在这片小丘的松林里生活的灰喜鹊。我不知道在画里,灰蓝色与青绿色混合,会成为哪种颜色,但我知道,在现实生活中,这些灰蓝与青绿的相伴,能够绘就出生态画卷,尽管它是微小的,局部的,却是真实的,扎实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