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的右脚有老毛病,站久了就会疼,不过只需几贴老膏药,疼痛也就消散了。但从去年年底开始,母亲的脚一直疼得厉害,往日的法子都失了效,我决定带母亲去邵逸夫医院好好诊断一番。
去医院真是个耐心活,一切都得候医生的时间,半点急不得。我和母亲来来回回赶了多趟,终于排上了手术。出了院还需要术后治疗,那天我挂到的号子已经是最后一个,医生见我等得确实不易,特地批了条子,母亲的治疗可以赶进四月,只是时间排在了深夜十一点半前后。从萧山赶到杭州,来回一小时,这个疗程内,我和母亲每天晚上十点出发,第二天一点到家。碰到排队等候的日子,回家时间还得延迟。疗程都在工作日,白天我自然还要照常上班,日子过得确实辛苦。但我却还是觉得庆幸,深深感激医生的安排,让我不至于耽误了工作。而且,夜深人静,万籁俱寂,我和母亲或奔赴在宽敞少人的公路上,或静坐在寂寥无声的医院长廊内,互相陪伴,彼此依赖,情感也往往越发浓稠,那些平日里没有时间或是没有机会攀谈的话题,此刻滔滔不绝,一如黄河之水,奔涌不绝。
第一天治疗,具体时间待定,我和母亲饭后就早早来到医院等候。这一等就等到了十二点半。母亲进手术室,医生再三叮嘱母亲:“注意力要集中,这样我才能找准位置。否则,明晚你儿子还得陪你等这么久。”母亲像个孩子似的,认真地向我保证:“我听医生的话,一定会专心的。”
这一刻,我竟有些恍惚,仿佛看到了母亲牵着孩童的我,来到村里赤脚医生处打针。医生也如是叮嘱:“屁股露出来,别乱动,乱动的话针打歪了,你还得打第二针,你妈妈就得陪你再来一趟。”我扬起小脸,向母亲保证:“妈妈,我听医生的话,不会乱动。”
从手术室出来,母亲一见到我,就急着说道:“我一点都没有分神,可专心了。我们明天应该不用再等这么久了吧?”母亲的孩子气令医生都笑了:“嗯,你做得很好,放心吧,明天上午出来的结果一定很好。这样你们只要在规定时间内到就行了,不需要在医院里等那么久了。”
回去的路上,车辆极少,我们的小车一路驰骋。一片一片银色的月光温柔地倾泻下来,洒在公路上,洒在车窗上,洒在道路两旁黑黝黝的树叶上,也洒在母亲喜悦的脸庞上。母亲仿佛打开了话匣子:“你读初二时,阑尾炎手术后,又感染了出血热。那时候没钱,只能在小医院治疗,小医院的医生可没有大医院这么厉害,他们也没发现你得了这病,还让我们出院。我以为你好了,当晚就去上夜班。哪里知道,你刚到家就晕了过去,你爸连夜送你去了医院。第二天一早,我才得知了消息,没地方坐车,只好借了一辆自行车。这一路上我骑得那个飞快呀,路上的光景都模糊了,就只有耳旁的风嗖嗖嗖的,比得上现在这风吹的了。到了戴村路口,一辆摩托车突然开了出来,我紧急避让之下,自己摔下了公路。还好,斜坡不陡,我可慌了,就怕摔坏了自行车,没办法去看你。好在自行车只是龙头歪了,我把正了龙头,继续赶路。后来才发现裤子摔破了,脚也受伤了……”
母亲还在絮叨,我已热泪盈眶。老话说得好:母疼儿是长江水,儿孝母是扁担长。这段时间的陪伴,我以为我能报得三春晖,却不料和母亲的爱比起来,这一点寸草心,依然只有扁担长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