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我的老家益阳流传着这样一种说法:“吃了刀豆腰不痛。”
母亲离开我一年多时,我仍舍不得吃掉她曾晒干的刀豆丝。我常常翻出来看看它,睹物思人,也许种种怀念母亲的方式很别致。这刀豆丝是母亲在生病的前一年晒的,这刀豆丝陪伴我两年多,我一直舍不得把它吃了,总把它当作宝贝一样收藏着,我总是断断续续把它抓一碗出来炒着吃。有一次,无意中被我先生瞥见,他说:“放了这么久了,有没有变质呢?”我说:“怎么会呢!”抓出来一闻,它仍旧散发着一种淡淡的清香,有浓浓的母爱元素在里面保鲜,又怎么会变质。
那天,感觉有点腰痛,干脆就把所剩的这一把吃了,放太久,还真怕它变质了,还是吃了踏实些,如果浪费了母亲的东西,我还真觉得是一种罪过。黄昏时用开水把它泡了,切了些肉片、大红椒、葱和蒜一起炒了,女儿和她爸爸未进家门,就闻到了大叫:“好香!”其实我胃肠有点不适,他们就能吃多些,也吃得津津有味,并且还互相谦让着,做爸爸的说:“最后这点你多吃点,这刀豆丝再没有了。”一大盘被他们俩消灭个精光。这刀豆丝还是我的侄女(她那时在中山大学读研)为我捎来的,并且她说:“奶奶其实是很想你的。”听了,我的眼里湿湿的,强忍泪水,生怕溢出来让她看见。这些年来,我们李家人,就我一个漂泊在外,说不被牵挂吧,那当然是假的。再说我先生和女儿,他们两个一个是在湖北生长的,一个是在深圳成长的,可这些年来一直喜欢吃我老家的这些菜,如:刀豆丝、扑豆角、茄子皮、剁辣椒等(把它们晒干后腌在坛子里做成的),我不说你也一定会知道这是爱屋及乌的。这些菜真是世界上最好的下饭菜,有了这些菜,平素数着饭一粒粒吃的女儿,吃饭的速度比平时快了两三倍。每当吃面,他们总爱从冰箱拿出剁辣椒来,前些日子里,女儿感冒了,喉咙里有痰,我禁止她吃剁辣椒,她实在受不了我们独食,也要抱着那瓶辣椒闻下那个气味。还记得小时候,哥哥他们总是带一些同学朋友来家里玩,日子清苦,母亲也好客,那时实在没有什么好吃的,他们总是在我家乐此不疲地玩,晚饭母亲就是用腌菜招待他们,我们大家都吃得十分开心。
做煮妇的这几年,我也偶尔看到过超市的菜在晚上时打特价,曾几次买过几把豆角把它做成扑豆角,尽管做不出母亲的那种味道,也着实为他们父女俩解了解馋。轮到自己当母亲要亲力亲为给丈夫、女儿做吃的,越发感受到做一个女人的不容易、做母亲的不容易。以前,母亲常常同我们讲过去的事,特别是在那个缺粮少油的年代,一个做母亲的总是千方百计地让孩子填饱肚子,我曾有过四个哥哥,两个大的哥哥是在生产队搞集体食堂里生长的,劳作了一天的母亲常常把自己的一钵饭分给两个儿子吃。到了我们小的姊妹成长时,吃饭是不成问题了,但大鱼大肉只可能在逢年过节时吃上一些,平时也只有一些素菜吃,并且那些没有大棚菜,在青黄不接时连新鲜蔬菜也吃不上,只能靠一些腌菜下饭。或许我就是有这么一种幼年的腌菜情结,每次回益阳,怎不忘把这些菜带上几包。比方说这刀豆丝,母亲切得细细的,而我就是不如母亲,从小学开始上了十五六年的学,做这些家务事一点不麻利,笨手笨脚的,切的丝很粗的。每每这样,总是回想母亲为我们所做的一切,真是八十岁都需要有娘啊。这样的一句话,我也还依稀记得在儿时听到过,母亲带我在她的好友余伯母家玩,余伯母的母亲为她扎了扫把、把吃不完的新鲜的苋菜腌在坛子里,她一一拿出来如同展览文物一样,摆在我母亲面前,脸上挂着满满的幸福时,说的就是这句话,母爱的味道是多么的扎实啊!
这些年,每逢节假日,也行走过一些地方,香港,澳门、厦门、武汉等,说老实话,出门走走,也只为看一看风景,对别人当地的食物,兴趣并不大,因为母亲那些朴素的菜养得我骨子里长成了一种硬性,总感觉从小吃惯了的是任何一种食物不能取代的。母亲做的菜,新鲜的蔬菜做成了干菜,虽然为了延长保质期,晒干了所有的水分,但加进去了母亲许多的心血,那铭刻在骨子里最爱的味道,谁能忘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