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分节令一过,日子就到了寒露。如果说秋分是一道分水岭,那么之后,秋就往深里走,一直要走到冬的门槛,才算结束。寒露的性质,不用宣言,从“寒”字就可窥见一斑。晚秋了,寒气正一波儿一波儿赶过来。
一大早,寒气就遍地升腾。树叶上的露水,再不是如烟似雾薄薄一层,而是密密麻麻团团簇簇,它们凝结、湿寒,有了霜的迹象。河水轻荡涟漪,那圈圈波纹里,漾起的不再是热烈的曲调。垂柳挂着些残叶,立于河边,更添寒意。
太阳出来了,红彤彤的,光芒四射,却已没了咄咄逼人的气势。光线还燥,但也仅限于正午。天高远,云淡泊,空气里没有了黏腻的成分,人行其间,再不用躲躲闪闪,人生也似乎宽阔起来。
校园里的银杏,满树金黄,一身贵气,活成了秋天里的王妃。梧桐的叶子,经日月的熏染,也渐渐有了暮气。石榴隐在树叶间,似现非现,像深院里的红灯笼,透出迷人的光晕。风刮来,叶片飞离枝头,似枯叶蝶,纷纷而落。小径成了叶织的地毯,人踩上去,沙沙直响。清洁工大爷格外忙,挥动扫帚,刚扫完一遍,过不一会儿,就得再扫一遍。
秋令寒露,不去山上看枫叶,实在是遗憾。满山的枫叶,火一样燃烧。风过处,火焰霍霍,似浪涌动,荡漾着生命的激情,让人不禁想到,秋波澜不惊的外表下积蓄的力量。我摘几片枫叶回家,把它夹在书里,替我记录阅读的进度。它似有了归宿,我心也安稳,它的热烈,会促我坚持。
一场秋雨一场寒,秋雨是契合节令的,每落一场,寒就增加一层。秋雨在天地间制成一把竖琴,风用指的力度,弹奏幽婉的曲子。
寒不寒,身体最有发言权。再硬的身板子,也不敢赤膊露腿现脚丫子了。长衫长裤不能离身,一早一晚,还得再添件外套,才觉安心。穿上风衣,裹上纱巾,爱美的女子,在大街上走成了晚秋的风景。
庄稼都已成熟,秋收已近尾声。把最后一垄黄豆秧割倒,将最后一粒麦种播下,秋忙就画上了句号。热闹的土地也卸下了皮囊,歇一歇,攒足劲儿,等明年春天再拿出诚意。各种小虫隐在暗处,时不时地嘶鸣几声,也都没了先前的昂扬声浪。田野显出了空阔与沉寂。只有河旁的芦苇,举着麦色的小旗,在秋风里摇曳。
家乡的女人们,刚忙完地里的活,就投入了新一轮的忙碌。把白菜码好,让萝卜进窖。晒一片一片的秋色,腌一缸一缸的酸菜,挂一串一串的辣椒。做完这一切,才舒了口气,仿佛只有这样,冬天的日子才有着落。素食淡饭,活在尘世烟火里,哪一样不需张罗?这眼下的每一件,都跟寒露节令相呼应。
九九重阳节,小区院子里热闹非凡。锣鼓齐鸣,乐音旋荡,善舞的大妈,穿红戴绿,身姿摇曳;善歌的大爷,也穿上西装,打上领带,他们或唱或舞,或弹或诵。天虽寒凉,但热情不减。节日因有了仪式而隆重,而有别于素常日子。一向对节气意识淡薄的我,因重阳节,也记住了寒露。
下午的光线好到迷人,去菊园采摘菊花,是一件曼妙之事。天高云淡,眼前是一片菊海,深秋的菊朵,更接近菊孤傲低调的本性。这样的时候,头脑里立刻跳出“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的诗句,再看眼前的意境,也颇有几分相似,心不免多了些闲适和淡泊。
菊花采回家,放入高度白酒中,酒香扑鼻,酒脉旺盛,菊花浸在酒中,一朵一朵,像玉雕一般,晶莹剔透,很有美感。拧紧瓶盖,放置数月,待菊香与酒魂缠绵相融之后,开盖即饮,酒香菊韵,唇齿留存,益胃生津,延年益寿。
日子在晨光暮色里流转,秋一天比一天凝重,寒意在早市里四下泼洒。白菜、萝卜、辣椒成了菜摊的主角。卖水产的门市,肥肥胖胖的螃蟹蠕蠕而爬。买几只回去,清洗净,上屉蒸,只消几分钟,它便改头换面,再过几分钟,便可饱食美味。因这蟹黄和蟹肉,我对寒露更添几分喜欢。
气温越来越低,寒气越来越重。寒露凝重,日子直抵霜降。
作者:王玲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