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沙四季，我最喜欢的是十月。十月，院里桂花争相绽放，一阵阵的浓香席卷了整条街。每每有桂花的夜里，我的斗室里便溢满了花香，凉风吹过，花香荡漾，我在芬芳中沉醉至入梦。次日我被花香唤醒，浑身充满了快乐与力量。
二十年前，我被分配在一个湖区乡镇工作。单位办公楼是两幢三层的旧楼。我的居室在一楼，门外便是数株高大的桂花树。在乡镇那段天真烂漫的时光，桂花给我的幸福远不止催眠，拾桂花便是件极富诗意的事。午间，踩着斑驳的阳光，一点一点地拾起地上的落英。一棵棵桂树像张开的巨伞，绿色华盖上缀满了小巧玲珑的金花。一地落花，宛若铺了一张黄色的锦缎。若有微风拂过，花枝颤动，落英缤纷，朵朵桂花如雨滴般坠地，悉悉作响，很是好听。将桂花拾到竹匾里，晒干，可缝制成枕头，或制成桂花蜜。黄昏将近，我便拾一把落英，装在长裙的口袋里，与同事们去堤边散步。从单位出门，二三分钟便到了湘江边。静静地坐在岸畔，看夕阳一寸寸沉入水中，看渔人划着桨一点点靠近河岸，听斑鸠一声长一声短地叫，直到月上柳梢头。最美妙的是，桂香一阵阵从口袋里沁染出来的时候，白色的浪花正有节奏地拍打着堤脚。
那时，镇里街上有家衣架厂，院子里有株老桂，厂里业务兴旺时，年年开出满树的金花，香透方圆数里。上个世纪九十年代工厂倒闭后，老桂树便年复一年沉默起来，不再开花。后来，乡里引进了一家机械铸造厂。虽是新办的小厂，因这厂长是科技人才出身，注重产品技术开发，为人诚信厚道，业绩甚好。自此，这老桂又年年开花，香气更为浓郁。四周的居民稀奇不已，闲时纷纷去拾桂花，顺道去看传说中的厂长。那天，我特意走进厂里，没有喧闹的轰鸣声，倒有几分清然。那株老桂极高，仰起头才能看到树冠，亭亭如华盖。密不透风的枝条上，无数朵金花点缀其间。西风习习，花朵淅淅沥沥洒落，有的落在头发里，长裙也沾满花朵。那一刹那，我恍惚身处仙境。后来，那家叫黑金刚的公司日渐做大做强，从只有五个员工的小厂发展到八百员工的省级高新技术企业，产品远销法国、加拿大等五十余个国家。
三秋桂子，还是我文学梦的开始。记得那年秋天，单位号召年轻人创新思路，指定我办份机关刊物，每周一期。因稿源不足，人物通讯、调研报告等都得我动笔写，最后一个文学栏目更是无人问津，我只好硬着头皮上阵。刚开始觉得为难，咬着牙写上两篇后就顺手了，后来竟一发不可收。再后来，结识了很多热爱文学的师友，在他们的指引和帮助下，渐渐爱上了写作，偶有文章见诸报端。至今我还记得当年深夜赶稿，左右思量，在桂花树下徘徊的情形。桂花，开得那样安静，而桂香却那样浓烈，那样芬芳。
又是一年桂花香飘时节，夜空如洗，皓月当空，四下寂静。我静静沉浸在满城桂花香中。
作者：蔡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