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广州呆过几年。
广州的语文是极其别致而有趣的。尤其是民间语文的运用,常常给人以幽默感,外地人甚至会被弄得云山雾罩的。
广州人管领带叫“领呔”,许多商店的标牌上都这么写,我便自作聪明地以此类推,以为广州的皮带应该叫“皮呔”,鞋带应该叫“鞋呔”,不料我完全猜错了,皮带还是皮带,鞋带还是鞋带,只有领带才准带那个“呔”字,据说是袭自香港的英译音。我不懂港语,更不懂英语,难明就里,只有全盘接受的份。北京南路有一家店,宽阔的门楣上方用一排标准行书正告往来行人:“本店专营领呔、皮带等各类服饰商品。”每回路过时见了,我心里总觉得有些怪怪的。
广州人管充气叫“加风”,管停车处叫“泊车位”。据说充气用广州话念起来显得不吉利,一改成“加风”就把问题解决了。所以我现在也不由自主地把充气念成了“加风”,谁不想图个吉利呢?至于把停车处弄成了“泊车位”,我则始终无法适应,因为在我的概念中,“泊”似乎应该和船连在一起,和车的关系不大。除非普遍使用了水陆两用车,那样也许会好解释一点。
广州人习惯把“你先走”说成“你走先”,把“他还没有来(上班)”说成“他还没有回。”前者状语后置,大有古文遗风,后者平谦尔雅,人情味十足,我感觉很好。
最妙的莫过于把喝醉了说成“饮大了”,大凡醉酒的人,不是舌头大了,就是胆子大了,一向怯懦的人也变得狂妄起来,“饮大了”三个字下得极准,可谓既形象又贴切,比北京的“喝高了”好!
广州语文中也有一些让人摸不着头脑的。我见过一则商品告示,写着:“法国香水没罚货,每瓶19元。”这一句话颇费思量,让我琢磨了好几天,后来特意去询问,才弄明白它的意思是法国香水之所以便宜到每瓶只卖19元,是因为它是没收处罚得来的货。这一个弯绕得太大,让人大伤脑筋。几年前,我在沙面白天鹅宾馆附近见过一长溜铁牌,白底红字印着醒目的标语:“此处单车不淮放!”我知道香港由于使用繁体字的缘故,常常把两点水偏旁写成三点水,但此处似乎不准这么用,否则就没有这个“准”字了,淮河也因此而不存在。那些铁牌,不知今日尚安然否?
至于广州话里为什么把父亲的姐姐称为姑妈,而把父亲的妹妹叫做姑姐,则更加让人难以揣度,仿佛她们不在一个辈分上。或许在民俗学的意义上讲,这般奇怪的称呼别具深意,亦未可知,这里暂且按下。
广州话的发音据说有“八音”,我是外地人,听不出来,我只是觉得广州话有时听起来很好玩,我至今还记得我在《希望》杂志工作的时候,编辑部的电话号码是5519666,用广州话一念,就成了“呣呣压狗啰啰啰”,真是滑稽,特别是年轻女编辑用清脆的嗓音一念,直叫人捧腹。
有促狭者,发明了一句话:“各个国家有各个国家的国歌”,让广州人用广州话念,念出来的结果是:“咯咯聒嘎有咯咯聒嘎嘎聒嘎”,酷似母鸡下蛋后的鸣叫,大解人颐。
作者:程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