奶奶最近学会了视频电话，但跟我通话的时候，她的镜头总是对着那棵柿子树。弯着腰的树枝上垂着一个个火红的柿子，从远处看就像是挂着的红灯笼，在薄雾蒙蒙的清晨释放出一些看得见的热量。
“霜降吃柿子，不会流鼻涕。”奶奶在手机那端说着，她的手在一个个柿子上摩挲，找着那些长得最好的。还是和以前一样，奶奶总是要把最好的留给我，只不过以前是摘下来等我回家吃，而现在却需要邮寄到千里之外的地方。
我在电话这头，看着奶奶骄傲地向我展示着她辛勤照料的柿子树。我家之前那两棵柿子树已经被移走了，这棵是前年从山里带回来的。当时父亲带回来的时候，它已经枯黄，连根须都没剩几条，父亲说，栽花园里试试，看还能不能活。于是照顾这棵病恹恹的树就成了奶奶的工作。浇水、施肥、打药，尽管这些杂活并不需要天天做，但奶奶却每天都要去树旁边待着。
“得让它知道有人盼着它呢。”奶奶这样解释。我在心里笑了，觉得奶奶越老越像个孩子。
没想到今年秋天，这棵柿子树不负奶奶的厚望，不仅挣扎着结出了柿子，还那么大，那么鲜艳。霜降到了，是时候品尝一下它努力生长结出的果实了。
视频里的奶奶站在红彤彤的柿子前头，一头银发在透亮的柿子前闪着丝丝光芒。她本就驼背的身躯更加瘦小，但却奇异地散发出活力。是奶奶每天照顾着柿子树，但此刻却是柿子树唤醒了奶奶身体里的蓬勃力量。她脸上的骄傲感染了深秋，连树枝上的白霜都闪闪发光。
“秋尽百草枯，霜落蝶飞舞”，生命的轮回周而复始，秋天不是消逝的季节，而是勃发的时候。你看，经过了春天的孕育，夏天的肆意，到了秋天，丰收就来了，漫山遍野的果实让人眼花缭乱，直到柿子的成熟，大自然在立冬前完成了它的所有生命的盛放。最后，它将在冬天休憩，等待下一轮的春华秋实。
奶奶的柿子已经从老家出发了，带着奶奶的关心和来自家乡的气味。它们将一年里被我错过的北方小城的每一场日出日落，每一场淅淅小雨，每一阵蝉鸣与蛙声，还有奶奶的叮嘱与陪伴，跨越山河，摇摇晃晃地向我走来。
而我独在江南小城，感受着陌生的奇妙秋天，体会着张继“月落乌啼霜满天，江枫渔火对愁眠”的淡淡乡愁。耳边仿佛也传来了阵阵汽笛声，船只顺江而来，载着满满的一箱火红柿子，它的上面还覆着一层淡淡的秋霜，是家乡的温度。
作者：张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