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班回家，走在一条小巷，夕阳正落在巷子的尽头，光芒四射，似乎想挣脱束缚。我一步步往前走，夕阳一点点下沉，就那么两分钟的时间，只剩下一片橘红的天空。正沉醉于此情此景，突然闻到飘到窗外的阵阵菜香，猛吸一口，嗯，是猪油炒小白菜的味道，我想菜里肯定还有酥香的猪油渣。
此时此刻，恍惚以为是小时候走在放学回家的路上，远远地望见家里昏黄的灯，以及暮霭中缓缓升起的炊烟，想象着妈妈正在灶台前挖空心思准备一家人的晚饭。正值初冬季节，地里的萝卜白菜也长成了，菜油煎好晒干的几乎没什么鱼肉的小河鱼，白萝卜切厚片，加入锅里一起炖，直炖到萝卜绵软，汤也泛白有了鱼味。如果能有猪油炒一盘肥嫩的上海青，油香浓郁、青菜软糯，再点缀着几小块黄灿灿的猪油渣，那真是妙不可言。
猪油渣可不是随便就能吃到的。记得有一次，二爷爷沿着菜园篱笆旁的小路颤巍巍地来我家，妈妈远远看见就担忧地说：“在二爷家买猪仔的钱还没给，这下他来家里了可怎么办？”然而，还没等妈妈开口，二爷爷就从口袋里掏出十块钱递给妈妈，说：“赶紧去称两斤肉炖点花生米肉汤给孩子们喝。”原来二爷爷得知那段时间哥哥脸浮肿得厉害，说是没吃到猪油的缘故，特意来看望。妈妈特别珍惜这难得的买肉机会，一定要买肥膘厚的肉，这样就可以熬一些猪油。
猪肥膘切丁，放铁锅里掺一点水，等水煮干，肥肉开始紧缩，慢慢由嫩白变得灿黄，渐渐溢出晶莹的油脂。眼巴巴地望着那焦香的油渣，嘴里的口水咽了又咽。油渣并不捞出来，而是浸在油罐子里，放点盐，可以吃很久。所以炒青菜如果放猪油就会吃到小小的猪油渣，那是“荤素搭配”的惊喜。
跟丈夫讲到猪油渣，也引起他的无限回忆。他说，他小时候家里每年过年杀一头猪，肉全部都卖掉，只剩下猪头和猪板油。猪头烟熏，猪板油切小块用盐腌在陶罐里。每次来客，从挂着的猪头上削一块下来待客，到最后，猪头削得只剩下猪头骨，取下来炖干笋。猪板油是一整年的猪油储备，偶尔搛一两块出来，放铁锅里炸得干干的，炒饭炒菜特别香。边说边咂嘴，然后商量着去菜场买些猪板油回家炼猪油。
猪板油买回来，洗净切块，倒入锅中，加一碗水，随着温度升高，猪板油先是膨胀到充满弹性，然后皱缩，颜色也从乳白变成浅黄，变成深褐时，猪油就炼好了。捞起猪油渣，撒一点盐，香脆可口。
随着社会经济的发展，生活越来越好，为了健康，大家谈猪油色变，很少听到人们说喜欢吃猪油炒菜。猪油渣这种似乎不健康食物，更是无人问津了。
有次跟领导下乡调研，路上闲聊，不知怎么就聊起了小时候的食物。领导说，他最难忘的是小时候的猪油炒饭。他奶奶从藏在壁橱里的油罐子里挖一大勺猪油，把剩米饭倒进去，炒得米粒在锅里蹦蹦跳跳，那个香呀，无可比拟。看领导一边描述一边陶醉的样子，我当时惊呆了，没想到一向严肃的领导也有这么动情的一刻。
原来，每个人心中都有一道属于自己的“猪油炒饭”，可能是一碗饭，可能是一碗面，也可能是一碗猪油渣……虽然我们与过去渐行渐远，但记忆里的味道却越来越清晰。这味道牵绊着我们频频回望，反复咀嚼，这是独属于“家”的味道。
作者：张海燕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