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
念叨着,念叨着,起风了。那风浩浩荡荡地翻过秦岭,跨越渭河,穿行在芦荻蒹葭丛生间。我听见了悠扬的笛声。你说,是风笛。我说,是风借着山岳、树、小草或是廊殿、塔影上的风铃,潺潺的低吟浅唱,或是澎湃激昂……
是的,风。有时候不是那么温柔,不是那么诗意。风也会发疯。发疯地摇撼窗棂,发疯地撕扯树枝。树枝很无奈,涌起浪,绿波浪涌,是风的力!
于是,造就了这般的壮阔,这般的粗粝。风说,我骄傲!
只这一刹那,我的双耳,我的心灵,都被这无比的丰盈充满了。凄清临晚景,疏索望寒阶。湿庭凝坠露,抟风卷落槐。
我不知道,唐朝的诗人何以吟出这般凄清寂寥的情绪和感动。这时候,风终于被那些高大的“水泥林”截断了,截成一节一节,一缕一缕,习习的凉。此刻,只剩下我风声贯耳,依然在倾听,留下来一片静谧的享受。
雨
风是雨的信使。
天空愈晦暝起来了。夜半,被一阵阵滴嗒滴嗒的响声叫醒。下雨了!
雨打在窗外那棵芭蕉树宽大的叶子上,犹如大珠小珠落玉盘。雨打芭蕉的清越,风一样抚摸人肌肤,浸漫着人的血液,在人的心灵深处拨弄着那根神经的喜悦,真好!慢慢地,不经意间凉气不知道从哪里钻进来。房间里凉得有点凄清。
早上起来,雨还在下。成了丝,密密斜斜地织。飘在屋顶,飘在树上、草叶上。我说,风和雨,一对孪生的姊妹,不弃不离、不急不躁,润了焦渴,抖擞了花草。你说,她们是从九天上下来的,奔了那么远的路,一定积攒了一腔化不开的情愫,像是人面桃花的女子,不管不顾地扑进情郎的怀抱……
雨,一直这么下着,下下歇歇,歇歇下下,不吵不闹,静静地洒。远远的,像雾岚。又好像是春蚕吐丝,生生的白。伫立在落地窗下,油然记起戴望舒的那条《雨巷》:一条幽幽的石板路,湿湿的雨巷,一位诗一样的女孩儿,一顶不灭的花雨伞依旧还是那么明亮……
花
我爱花,却是个花盲。
人都说,菊,姹紫嫣红,姿态万千,是这个季节的明片,是这样的日子里的美丽。
我不以为然。我知道,九月刚露头,锦丽花语的桂花就开了。一开始只是米粒样的花苞,幽幽地积蓄千粒情、万丝恋。强按着血脉的贲张,驾一粒风,沐一丝雨,顶一弯清幽的瘦月,冒着一声声蟋蟀或是什么虫儿的浅唱,似乎在一夜间的刹那里,突兀地绽放了!
那桂花,金桂或是银桂都弱小得不能再弱小了。数毫米长短的花梗,顶着豆大般的鹅黄或是浅白,呈四瓣花冠。那花冠长圆形,每瓣仅四五毫米长,宽就二三毫米吧,碎到了极处,心竟大到了极处。黄灿灿或银光光的碎影,却知道抱成团儿、扎成串儿,悄然在枝桠的葱茏里探出头,微笑。与一树浓绿融合,不似桃杏李花灼灼燃烧一个春,与春光争宠一番明媚。更无意攀比樱花肆意地张扬,刻意地去喧闹一树云锦、一树繁忙。只是抱成团儿,结成串儿,妆点一树热闹。热热闹闹中,不经意地在空气里弥漫似有似无、若即若离的芬芳,隐隐的,又是朗朗的香甜。
一夜风雨,花影依旧。坚守枝桠,挣脱青葱,冲着人们点头问好。只是树下铺满一层落英,随风翻起,似乎在无声地述说昨夜一场生死悲怆……桂花,这个季节里最壮丽的战士。
云·雁
雨走后,晴。天很高,湛蓝湛蓝的,像是山泉洗濯过一样。风吹白云白,好像新摘的棉花,又似新织的素绢。俄顷,又幻化成蹦跳欢乐的雪浪花,激荡着,涌。一眨巴眼,又成了一群撵着一群的羊,咩咩的叫声从半空里传过来。几只大雁,嘎嘎地叫。翅膀擦着云彩,一会儿排成个“一”字,一会儿排成个“人”字。于是,我的思绪也插上了翅膀,追随那远去的大雁……
唐人庾信喟然曰:“嘎嘎数行雁,点点远空排。”渲染出如此明亮的意象,悠悠的意境,明快的画卷。
天高云淡,望断南飞雁。不到长城非好汉,屈指行程二万。
伟人的胸襟!千古的绝响!是啊,那是华夏民族亘古旷世的响亮!
叶
盛夏转身走了,渐行渐远。树叶子先是一片、两片。后来,一树、两树。再后来,一丛、两丛……是雨调好了颜料吧,是风儿挥动画笔泼彩挥毫。染了绿瓦,洇红了枫叶。一笔一笔染出褐红或是浅黄,漫山遍野,庄严国土……
那一年,京城里一位朋友,寄我一册他新出版的散文集《永远的海棠树》,书中夹了一片红叶,至今仍然压在玻璃板下面。那红叶虽然早已失去了当初的鲜活和美艳,但是那千丝万缕如织的红晕,依然彰显着生命经久不衰的美丽。
我知道,那年的红叶最美。
是的,红叶不是花。然而她的炽热与绚丽,分明是一种难以比拟的热烈和诚挚;红叶独立寒冷却拼尽了生命的全部赤诚,在万木凋零的时节点燃火一般的烂漫,何尝不是昭示着生命可歌可泣的倔强!枫叶,生长时是绿的,成熟时华丽转身一片嫣红;凋零时的枯萎,谁说没有诗一样的灿然?不必在春风中得意,不必在凛冽中自怜,也不必踩着冬雪嗟叹。只是在如火的红叶丛中去领略此树此叶里本属你的那份感奋与怡然。
这就是红叶。这红叶就是走过一段路程之后,那个季节的颜色。那样的火热燃情的壮丽,不正是那个时代的颜色?不正是我的祖国,可爱的中国的颜色吗?
作者:周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