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前的一樟一松,是我十五年前栽下的。两棵树,栽在建房用过的石灰凼子里,我拖来新土,填平深坑。栽下它们时,高齐人头。每年才长高那么一丁点,到第十年,一下子就冲上去。仿佛前面漫长的岁月,是在暗暗积攒着力量。忽如一夜春风来,千树万树梨花开。要送给我一个惊喜!
它们生怕辜负我的期待,可着劲儿往上窜,终于来到我的窗前。
樟树和松树,四季枝繁叶茂,晴天里,为我遮蔽烈日的暴晒,挡住肆虐的灰尘。绵绵无趣的雨季,那湿漉漉的枝枝叶叶,如一双纤柔的手,抚慰我渐渐枯竭而又躁动不安的心灵。在这喧嚣和浮躁充斥的世界,为我营造了一小片清新静谧的天地。晨昏之时,每每凝望那两丛合抱成一团的绿色,心里总会萌生着暖意和期冀。细密的松枝里,曾有几只麻雀来筑巢,它们欢跳着,叽叽喳喳着,在枝叶里追逐,嬉戏。忽一日,吵吵闹闹的窗户外安静下来,这才记起,已经好久不再见到它们的踪影哩。独遗下我,站在窗前,怅然良久。
不久,飞来一对斑鸠夫妻。它们衔来细树枝,泥,草茎,猪鬃,和着唾液,精心地修筑自己的房子,建好后,用嘴扯下自己的羽毛,铺设在巢的内壁,把拳头儿大的巢,修筑得暖和又温馨。黄昏时,两只斑鸠飞回来,翅膀抖落着郊外庄稼的气息,菜花的清芬萦绕于窗前。鸠爸晃悠着粘满花粉的圆脑袋,咕咕,鸠妈眨巴着氤氲了薄薄水气的小眼睛回应,“咕咕,咕咕”。深夜里四周静下来,我听见窗外鸟巢里窸窸窣窣的声音,是不是它们也在翻身或者伸懒腰呢?或是鸠妈对鸠爸嘀咕,你这坏家伙,你把我的梦吵醒哩!
鸩妈孵蛋时,昼夜不离小巢,鸠爸清晨就飞出去,一会儿衔来食物,嘴对嘴喂着鸠妈,一双嫰黄色的喙,交织在一起。它们在这儿,养育着一群儿女,咕咕咕,咕咕咕,早早晚晚,老老少少,唱和声一片。
老城区在改造的机器声中,渐渐湮灭在历史的尘埃里。四周尘土飞扬的楼盘,欲与天公试比高。
闹腾了几年的拆迁,这回恐怕是真的要拆。门前这一樟一松,亦将不复存在。那一对斑鸠夫妻和它们的儿女,消受不了城市的现代文明,早已飞走。遗下那座巢,空洞寂寥如一张掉光牙齿的嘴。它们下一个家将安于何处呢?想必那里一定有葱郁的林木和蒸腾着水气的绿地吧,也会有潺潺的河流和飞舞的蜂蝶吧。曾经那一段与鸟为邻的日子,或将成为我生命中惆怅而温暖的怀想。
作者:易格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