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本应是个与诗酒花为友、与名山大川相看两不厌的仙人,但他却不满足于自己的名号,给予自己错误的人生定位,导致一次又一次在从政突围中凄凉收场,最终客死他乡。
“清水出芙蓉,天然去雕饰。”这是他早年的自喻。“大鹏飞兮振八裔,中天摧兮力不济。”这是他晚年的绝笔。
他是含恨而逝的:素来有梦,一生逐梦,但到头来也只是竹篮打水一场空。而今在我们看来,李白这朵绽放千年的青莲,他踌躇满志的政治夙愿却在月下独酌与梦游天姥中,完全被他的诗仙之气所覆盖。他究竟想要干什么,最终又如何?
李白初次见识到仕途艰险,是在“酒隐安陆,蹉跎十年”后。他谒见并将自己的得意之作《蜀道难》进献给当时名位煊赫的贺知章,知章尚未读完竟大呼:“尔乃谪仙人也!”自此,李白高歌:“仰天大笑出门去,我辈岂是蓬蒿人!”神气高朗有若霞举地踏入金銮殿,于自认为志得意满之际,想通过向君主进谏来实现自己的政治抱负。奈何唐玄宗早已不是彼时的开明君主,对太白所持政见嗤之以鼻,也只当他是个御用文人。加之“力士脱靴”“贵妃研墨”招致他遭谄受妒。不到两年,李白便以赐金放还之态返庐山隐居。
天宝十五年,太白受永王之邀,以平定安史之乱、复兴大业之名担任幕僚。李白出山心切,欣然而允,殊不知这完全是想以他的名义号召天下文士的政治骗局。于是乎受株连流放夜郎,虽中途遇赦,但却给他的政治路途画上句号。
可悲可叹的是,晚年漂泊东南、贫病交加的李白尚欲弃文从武以报国。闻史思明之子率兵南犯,年逾花甲的他主动请缨参战。不料行至半途便倒在了病榻上,他深知自己难有作为,悲愤交织,仰天长叹:“天夺壮士心,长吁别吴京!”诗人将自己毕生著作《草堂集》交付李阳冰,可惜没能完全流传下来。
有人说,这只是一个咎由自取的笑话。他本应是个与诗酒花为友、与名山大川相看两不厌的仙人,但他却不满足于自己的名号,给予自己错误的人生定位,导致一次又一次在从政突围中凄凉收场,最终客死他乡。明知自己孤高自傲、耿直率真的品性与名门权贵格格不入,却到死还寄望于江河日下的朝廷,痴心于自己那虚无缥渺的梦想。我们不应该仅仅从太白的诗篇中窥伺他的人生。“划长安而治”的偏安之态,足见他在政治上的自负与无知。换句话说,李白不是做政治家的料。
真的是这样就完事了吗?我想,如果问李白是否后悔他这逐梦而无果的一生,他的回答定是:悔乎哉?不悔也。
“珠玉买歌笑,糟糠养贤才。”是的,向来忠心耿耿的李白并没有错,只是当他欲一展宏图时不为君主昏庸、奸臣当道、蝇营狗苟的客观乱世所容。既然一心为国,那么除了不懈追求别无他择,这也不失为李白最理想的生活方式。只要还有一口气在,他追梦的步履就永不止息。李白不是不愁,只是他愁得冷酷,愁得潇洒,愁得豪迈。“娇女字平阳,折花倚桃边。折花不见我,泪下如流泉。”太白毅然离乡,行走在政治突围路上,也只能用怀梦吟诗的方式思念亲人。难道为了梦想,李白所付出的还少吗?如今我们所欣赏的太白诗篇,不过是见证他不懈奋斗于坎坷仕途的冰山一角。一字一句,如珠如玉,记录着他的情绪起伏和生活的点点滴滴:“五花马,千金裘,呼儿将出换美酒。”或以酒解忧,或借景抒情,或对月自怜,或面江自励。只是李白的激愤之辞、豪言壮语在当时壮志难酬、功业无成、报国无门的现实冷雨风暴面前,显得如此苍白无力。
李白从未想过闻达诸侯、封妻荫子,包括他晚年参战,亦不过是想为国家尽最后的绵薄之力。历史上文人学士不计其数,又有几人能像太白至死不渝、不忘初心?李白因人生坎坷而愁苦、孤独,但不会向往“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的生活态度,也不甘垂钓碧江之上,漫步柳荫之下。他以天下为己任而非“事不关己,高高挂起”。
李白的处事原则,相比于那些避世隐士都是有过之而无不及的。我们只能通过轻薄纸张和只言片语了解历史人物的高尚情操、形形色色的人生沉浮,所以对于他们,我们总是缺少应有的理解、尊重和同情。
如今,我们提倡不以成败论英雄。李白没有取得政治战绩,是追梦失败的例子,但是,他确确实实一生都在为此努力付出,只是少了后人的鼓吹和渲染,也不比霸王自刎乌江的荡气回肠。即使退一万步讲,李白不具备政治方面的才能,那凭借着他的爱国之雄心、报国之壮志,他又能不能算英雄呢?
作者:罗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