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凉好个秋,橘子上市时。
说起我对橘子的喜爱,由来已久。记得在物资相对匮乏的年代,家里几乎不会去上街买水果。为了能让孩子们尝鲜,祖父特地从果农苗圃里购得一株橘树,回家后敲破院墙一角的水泥地,整理出一小块空地来,怀揣着美好的念想,将之栽种了下去。
春去秋来,不过几年工夫,橘树已长成一人多高,枝繁叶茂,葱茏蓬勃。只是,在种满了香樟树和桂花的小院里,平时一点也不惹人注意。
到了第四个年头,橘树首次开出花来。细碎的橘子花与绚丽的石榴花是不能比的,在百花盛开争奇斗艳的时节更是毫不起眼。那星星点点的小花,袖珍地缀于枝桠间。仔细打量,花瓣纯白厚实,花蕊金黄。它们一簇拥着一簇,一朵挨着一朵,热烈璀璨,叫人满心喜欢。人站在树旁,能嗅到一丝很淡很轻的甜甜花香,虽不如橘子叶散发出的清凉味道那么浓烈,却依旧沁人心脾。
花开过后的橘树,又保持了之前惯有的沉默。直到某日经过时,陡然发现,枝条上竟挂出了几个很小很小的青橘。在此后的日子里,它们应时而变,就像一群可爱的娃娃,在树上隔三岔五地变着脸。
童年时光里,极少有机会吃到水果的我,面对眼前的诱惑,虽被祖父一再告诫“橘子还没到可吃的时候”,仍于某天趁他不注意时,迫不及待地从树上偷摘橘子。只是,因果实长得颇结实,加之当时的自己力气有限,采一颗果子就像与橘树在拔河,直将那树摇得沙沙作响。
摘到手的橘子,立马掰下一瓣,就往口里送。孰料,一股深刻的酸味,从舌边迅速弥漫到舌面与舌根,酸得我眉眼都拧在了一块。即便迅速将口中之物吐掉,仍是牙舌发麻,一天不知饭菜味。
那棵不起眼的橘树,真正苏醒过来,从青春迈向成熟,有了可食的果子,乃是结果后的第二年,风硬露重的秋后。我至今清晰记得,几乎每一根枝条上都挂了七八只圆润饱满的橘子,于夕阳光照之下,黄油油、亮晃晃地在枝头招摇。
那一抹迷人的金黄光晕,不仅引来了一群群小鸟,在树上飞来飞去,更惹得祖父心花怒放,一脸的皱纹恍若菊花般灿然绽放。
从院子里飞扬起来的爽朗笑声,还引来了街坊四邻,进门直接夸一句:“老钟家的橘子长得真好。”“要吃橘子,自己随便摘。”祖父那份荡漾在心间的快意,溢于言表。
是日傍晚,一家老小围坐在一起,慢慢剥开自家种的橘子,将弯月一般的橘瓣放入嘴里,慢慢地咀嚼。在秋天最让人难以舍弃的酽醇果香里,闲话家常。那一刻的盈盈橘香伴着浓浓亲情,时至今日,仍潜入心扉。
有些意象会一辈子萦绕在人的心田,比如一片乡野,一条田埂,一间老屋和一口水井,或者,小院里的一棵橘树……
作者:钟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