数年前,因为个性原因,或许还有职业原因,我爱上了夜宵。
那时我才二十出头,一个人租住在人流如织的溁湾镇。我刚从部队退伍,回到长沙。最要好的朋友王君、李君一直陪着我,那时他们刚投入地方工作,年轻人工作发得狠加班是常态,白天上班,晚上加班,因此我们相聚,总是在凌晨左右。
曾经的溁湾镇远不如今天这么整齐有序,简直有点鱼龙混杂——汽车西站南来北往的旅人,湖大、师大、中南工大等诸多高校的莘莘学子,于农村来城市寻梦的年轻打工者……各色人等汇聚于此,吸引了大批商家在此安营扎寨,也包括易聚易散的小摊小贩。于是,这里便成了河西的中心,那繁华盛状,要是有画家以《清明上河图》的形式画下来,估计千百年后又会令无数历史学家和旅人感慨万千。
那时没有手机,用传呼机,但我们无需相约,在一个熟悉的小酒馆准点聚。可能是爱屋及乌吧,在师大前河西桃子湖路一小店,他们二位毕业于此,我则看中老板来自湘西,而且菜的味道是我忘不了的那种地道湘西味,此处便成了我们的常驻点。一落座,无需多言,啤酒便上来了,当然还有我们必点的几个菜,比如耳尖、拍黄瓜、芷江鸭等。有时也会时不时喊其他朋友来凑兴。薪水不丰的年代,凭着年轻的激情,将简陋夜宵摊喝出了难忘的味道,一群年轻人纵横古今,谈理想、谈人生、也谈心中向往的爱情,很有一种“原谅我一生放荡不羁爱自由”的感觉。
渐渐地,后来加入的朋友也成了我们一生的朋友。再后来,我们虽因工作原因辗转各处,但一有机会,都尽量聚在一起,重温往事,也谈人生现状,只是当年的小酒馆已不知所终。这群人中,当然也不乏功成名就的,再聚时,我们都不约而同去社区人群聚集的地方,寻找有当年味道的小酒馆。望月湖、便河边、南门口等处的不少夜宵店,见证我们这群人从一群小年轻变成中年大叔。人气爆棚的扬帆夜市和渔人码头,虽然也常去,但那是我们三十岁以后的故事了。
而今,我们早已年过不惑,对于我而言,一份平凡的工作,过着平凡的生活,也是一种难得的惬意。平凡的日子里,几个朋友一起吃夜宵,也是一种难得的乐趣,偶尔找个理由聚聚是常事。一来二去,小区周围的夜宵店老板都认识我了,平生大大咧咧,微信绑卡的事都嫌麻烦懒得做,依然老古董坚持现金消费,有时出门忘了带钱,微信红包又空空如也,但我也不紧张,第二天再来买单便是。有朋友便戏谑:“看见过刷脸的,没看见过吃夜宵也刷脸的。”
我喜欢露天夜宵,与天地同在,与岁月共饮,不亦快哉?再则,与富丽堂皇的夜宵城不同,夜宵摊本小利微,感情上倾向照顾他们的生意。只是临近深秋,天气渐渐寒了,夜里还有时飘起了毛毛雨,那就只能移师室内了。好在最近又觅得一个好去处,每逢天寒下雨的日子,店家便会在桌外罩一个简易的蒙古包,并生起一炉红旺旺的炭火,可以煮酒,可以煮火锅,很有些“绿蚁新醅酒,红泥小火炉,晚来天欲雪,能饮一杯无”的感觉,特别是远方的朋友来了,胸中不由得升起一股豪气,仿佛酒量也大了起来。至于此处离城区稍远点,那不是问题,反正滴滴打车无处不在。
不过而今饮而不纵,不再喝到天昏地暗甚至东方欲晓了,往往有约后不吃晚餐,九点左右开场然后十二点前各回各家各找各妈,如此既不影响工作,家人也不会过多反对。
几个小菜,几个知己,几杯薄酒,品人生,话世界。不经意间,看着店家们忙前忙后喜笑颜开,看着邻桌客人们眉飞色舞滔滔不绝,看着这真真实实的烟火人间,心中不由得升起一股温暖、一种欢喜。
作者:朱净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