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天到了,赏花的心绪不断滋生。上周末,专门驱车到从化吕田镇赏黄花风铃木,到达已是午后时光。
从三村土路爬山进去,兜兜转转,当翻过一个陡坡后,眼前漫山遍野的黄花风铃木在摇曳生姿,点亮了每一处山头。由于正值盛花期,几乎是一树一树的花开,“轻灵在春的光艳中交舞着变。”连接在一起后,就成为一片片绚烂的锦缎,似乎来到黄金国度,闪闪发光地展示着绝世容颜。当游客三五成群行走于花下时,一种“陌上花开缓缓归”的温暖不经意间就涌上心头。没想到如此偏僻的山谷,竟隐藏着灿烂到极致的花儿,令人心里“充盈着激烈,又充盈着纯然”。
想起这些年走过的路,每一个季节,每一种花儿,都能引起“深陷风霜雨雪的感动”。
那年暮春去黔西看百里杜鹃,只见杜鹃花铺山盖岭、姹紫嫣红,将山谷变成地球上最美的彩带。以前读到“花海”时脑子里是没概念的,那时才明白这无边无际的天然花园就是花海,人行走其间仿佛一叶孤舟。从前认为壮观与花没关系,那时才懂得方圆百里均为花的海洋,柔美带来的宏伟气势甚至比崇山峻岭还要震撼。
如果说百里杜鹃带来壮观,那么曲院风荷则凸显诗意。那年盛夏去到杭州西湖,只见朵朵莲花随风起舞,阵阵清香扑鼻而来,“接天莲叶无穷碧,映日荷花别样红。”才发现,莲叶田田,远比仙女更仪态万千;菡萏妖娆,远比西子更风情万种。原以为诗情画意只是文人的美化,没想到风景远比诗词更雅致。
相比荷花的文学化,格桑花仍处于天性的美丽中。那年初夏去到香格里拉,格桑花生机勃勃,漫天彻地盛放于坡地、田间、湖边,艳丽之至,它们才是青藏高原当仁不让的主人。原来,人类的眼光无足轻重,自己活得精彩更重要;原来,野性如此有力量感,“生如夏花之绚烂/死如秋叶之静美/还在乎拥有什么。”
有野性的蓬勃,就会有精致的芬芳。那年中秋去到绍兴大禹陵,会稽山山麓的桂花林将眼前幻化成一个芳香的桃源。“叶密千层绿,花开万点黄。”安坐在桂花树下,旁边是千年历史的古亭,目之所及是宛如漫天繁星的轻黄色小花,桂花的馨香萦绕四周,捧起一碗西湖莲藕桂花羹,心就要被眼前这份美满融化了。
生活中,每个季节都有花,无论壮阔还是诗情,惊艳还是实用,每种花都能引起美感。可见,花美,心亦美。都市没有四季,但大自然有,到大自然赏花不就是一个认知四季、探索乐趣、体验爱、回味美的过程吗?正如川端康成所说:“美是邂逅所得,是亲近所得。”香格里拉的格桑花比设想中更狂野奔放,大禹陵的桂花比想象中更香气袭人。这种美,既是顺应自然顺应天地的体现,又极大地印证、丰富和拓展了心境。一花一世界,一叶一菩提,在花草的世界里,有我们想要的菩提与心境,能遇见更美好的自己。
不但花美心亦美,而且心美花更美。史蒂文斯在《雪中人》中写道:“人要有冬的思想/才能观看白霜以及松树/枝干上包裹的雪皮。”如果心中没有四季,如何领会风花雪月之妙;没有鲜花,如何感受花之美与香?我们在领略百里杜鹃的壮丽时,何尝不是在品味大气一面的自己;体味曲院风荷的韵味时,何尝不是在寻找心中柔软的所在;醉心于黄花风铃木的绚丽时,何尝不是满足于内心对明亮而热辣的向往。王阳明说:“你未看此花时,此花与汝心同归于寂;你来看此花时,则此花颜色一时明白起来。”心外无花也。
踏春,踏的既是自然之春,也是心境之春;既是百花之春,也是希望之春。“春有百花秋有月,夏有凉风冬有雪。若无闲事挂心头,便是人间好时节。”美景与闲心,缺一不可;鲜花与心花,相得益彰;踏春与游四季,有何不同?如此,在花中绽放心境,在心中欣赏百花,人花合一时,人才真正沉浸在无我的澄净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