广州的夜晚,珠江边实在是一个好去处,尤其是在闷热的夏夜,呆在哪儿都觉得不舒服,只要往江边一坐,一阵清凉就“嗖”地一声打心头流过。
以两岸而论,我更喜欢南岸。就广州来说,河北边显然要繁华得多。这样坐在南岸北眺,就得了一些“隔岸观景”的妙处。我天性不喜欢呆在热闹繁华的地方,但我喜欢隔得远远地看,不知这是一种什么心理上的怪毛病。有朋友奚落我说这叫“意淫”,我琢磨了一阵,觉得还真有点像那么回事。
江边摆置的石凳往往是被年轻恋人们占据了,尽管不知道他们将来是否能够走到一起,但此刻他们是坐在一块的,坐在橘红色的光影中。珠江边不像上海外滩,外滩上有“恋满为患”之嫌,凭江倾诉的恋人们一个挨着一个,像是横着身体在排队购买紧俏物资,如果让他们集体立正,你很难分清谁跟谁是一对儿。珠江边则不同,仿佛市政建设时就考虑过了,要给人们彼此留下一定空间,因而石凳与石凳之间的间距就规划得十分合理,谁也不碍谁的事。
广州的吃是举国闻名的,它如影随形,无处不在,即便是在风月怡人的江边,吃也渗透进来了——它们就是江边的烧烤。江边烧烤和爱情距离很近,只有三步之遥。在沿江的人行道上漫步,一边是羞怯的爱情,一边是火热的烧烤;一边在低眉轻诉款曲,一边在仰首大呼酒令。那情景十分别致,有人气,有市井气,不像外滩,被红男绿女们全盘“情”化了。
我时常和三两好友去江边小坐,很惭愧,我们只能和火热的烧烤坐在一边,喝几杯啤酒。喝几杯啤酒这句话,用广州话说起来很好玩,像是说“养鸡被背走”。我们一边喝啤酒,一边吃烧烤,扯一些不着边际的话题,想一些无法言喻的心事。江中有各式各样的船,驶过来,又驶过去,北岸色彩缤纷的霓虹灯永远那么无声无息地闪烁着,好像它们从不知疲倦,但有时又觉得它们是懒洋洋地在应付什么。江水在夜色中似乎不再流淌,它缄默无声,像一位智者。
偶尔会有几个失恋的小伙子坐到烧烤这边来,聚在一起诉说各自的伤心事。酒到酣处,或仰面唏嘘,或掩面恸哭,或勃然大骂,让人见了又激动又心酸。有一次,一个小伙子喝多了,扬言要跳珠江,大家都以为是戏言,殊料他真的“噗通”一声从我们的旁边跳到江里去了。他的伙伴们手忙脚乱费尽力气把他从江水中弄上来,刚一上岸,他就说:“来,我们再干一杯!”结果是浑身湿透的他把其余几个哥们逼醉了之后,他反倒醒了,打的把朋友们送回家。这家伙!
天将晓之际,珠江边就慢慢地弥漫出一些伤感的意思,恋人们都陆续散去,烧烤也陆续收摊,这意味着一个忙乱的白天又将开始。此时,那些石凳上,隔三岔五地坐着一些早起晨练的老人。
我曾见过一个年轻的姑娘,她的样子显得很孤单,独自在江边坐了一夜。天刚亮的时候,她突然站起来,跟在一个老太太身后学甩手,她的脸上分明还留着泪痕。
这位姑娘,不知现在何处,一向可好?
作者:程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