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风萧瑟天气凉。渐渐地,风起时,不再觉得爽朗朗,而是瑟瑟地抱紧了臂,不敢作昂首挺胸状。看书时常坐的那方小山丘,断然坐不住了。只一会儿,手脚便冰凉的,好看的书也看不下去。
精力充沛的小孩子不像大人,可以在家里宅得住。屋子里玩烦了,便选择在暖暖的午后带他到公园里戏耍。阳光跳跃在枝桠间,树叶也在跳,跳着往下落。渐枯的草地上已落了不薄的一层,金黄的、褐色的、枫叶红的,像铺在大地上的一条彩色的绒毯。孩子兴奋地在上面蹦跳,沙沙地响,很有趣。头上有细细密密的汗珠,阳光下闪亮。他跳来跳去的样子,多像一缕快乐的阳光啊。
我站在阳光里,浑身暖暖的,一时间竟然困意袭来。孩子看到我迷迷的眼,咯咯地笑起来。忽然就想起了外婆。小时候,我们在院子里玩,她常常坐在廊檐下,一边看我们,一边晒太阳。开始时还絮絮地向我们讲一些过往的旧事,渐渐地声音越来越小。偶一抬头,看到她在打盹。我们笑了,说,外婆,屋里睡吧。外婆一愣,也笑了,忙抬手整整她的头巾,说,老喽,老喽。时光是一头小兽,慌慌张张地往前奔。一晃,我的小孩子已经会笑我了。
遥遥地看见那一丛秋花已谢了。高高的茎秆,豁然间让人觉得光秃秃的。秋是真深了,前几天它们还粲然怒放着,明晃晃的,想着是葵花,可是葵花没那么高。有人用揪在茎秆下刨,走近一打听,才知道原来竟是洋姜。那是开在童年菜地里的花,我怎么给忘了呢?老来多健忘吗?童年去了,少年去了,青春又去了,站在人生之秋上,再热烈的花依旧谢了,一日一日,往苍老的方向奔去。
回来时遇到卖柿子的,红艳艳的两筐,明亮得灼眼,都是甜蜜。卖柿子的是一位阿婆,推着平板车,一头放柿子,一头坐着她的小孙女。小女孩笑眯眯的,阿婆笑眯眯的。拣柿子时,小女孩扬着稚气的笑脸向我介绍,这是我们自己种的,自己捂老的,很甜的哦。我拣了一兜,又拣了一兜,怕错过这深秋的甜蜜。付钱时看到阿婆已穿了薄袄子,问,穿这么厚呀?阿婆笑着答,老了不经冻,怕冷啊。
阿婆的话听着极熟悉,以前外婆常常说,近年来母亲也常常说。现在我也怕冷了。晚上睡觉,窗户关得紧紧的,换了厚被褥,方才安然。
夜里睡觉,还多梦,还很精彩。总是会梦到一个人,一个青梅竹马的旧人。多年未见,早已远隔天涯。可是,他少年时的样子,我竟分分明明地记得。思君令人老,岁月忽已晚。秋深了,天寒了,多珍重。不知不觉,我已开始念旧。
秋天深了,孩子在不知不觉中长大。
秋天深了,我们这些曾经的孩子在不知不觉中老去。
作者:卿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