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每个人的记忆深处,都有一个无限眷恋的地方,那就是自己的故乡。而我,一直没有离开出生成长的城市。我时常捡拾起小时候的一段段生活记忆,尽管不是很清晰,但零散的时光碎片总能在不经意间拼凑起来,像一块涂鸦的调色板。
在我心中,我的“故乡”就是一条街巷。
终于,在一个细雨霏霏的早晨,我撑起一把伞,去寻找常现梦中的那条老街。那条小巷子,我从六岁离开,居然几十年没再回去过。
几十年前的一个春天,我在这个城市边缘的一个区域出生,它位于城市的东部,地势偏低,也是文化和经济最为落后的区域之一。从我有记忆的时候,就住在小平房中,灰砖青瓦,一排平房住着四户人家,对面也住着四户人家。中间留出一条窄窄的胡同,这是我们八家孩子一起玩耍的场地。
在小平房的东面,有一条老街。老街上有铁匠铺、煎饼铺、杂货铺、豆腐坊,有弹棉花的,还有每天早上准时飘散诱人香味的炸油条摊位……每天清晨,这里的叫卖声和打铁声混成一片,像是为老街量身定制的背景音乐。
那时,不宽敞的马路两旁多是土坯房。那个年代,孩子们没有什么玩具,可我们有我们的玩法,有我们的乐趣——藏猫猫、猜石子,虽说很“原始”,但我们乐此不疲,津津乐道。
平房离马路很近,那时机动车少,到了晚上,街上很安静,偶尔会有一辆马车经过。于是,傍晚守在路边看马车就成了我和小伙伴小胖、爱妍的乐趣。小胖的耳朵很灵,每次都是他抢先听见马蹄踩在路面上“吧嗒吧嗒”的声音。借着昏暗的路灯,一会儿就看见赶车人手里摇着长长的鞭子,很神气地赶着马车朝我们走来,越走越近。我们会小声嘀咕着:“你看那马,脚上没穿鞋,踩在石子路上,会很疼吧?”
当然,有时也能看到汽车从远处亮着灯开过来,车灯把我们几个瘦小的身影投在了平房的墙壁上,我们看到自己的身影,立时兴奋起来,惊喜地喊叫着。身影一会儿变长,一会儿变短,就像变戏法一样有趣。记得,第一次看见汽车的那个晚上,我睡得很香,还梦见我家里也有了一辆很漂亮的小汽车,我笑出了声……
有时,街巷口会走过来一个背着兜子,手里拿着弹起来嗡嗡响的家什的剃头匠。他走街串巷叫喊着,而我们几个孩子会调皮地跟在他身后,一起喊着:“剃头喽,剃头喽……”
在我记忆中最难忘的是老街上的那家煎饼铺,摊煎饼的是一个姓郭的老太太,她的左眼不好使,眼眶塌陷,像个黑洞。她摊的煎饼远近闻名,得早早起来排队才能买到。记得有一次,姨妈背着我去买煎饼,当我看到郭奶奶的那只眼睛时,吓得哇哇大哭起来,紧紧搂抱着姨妈说啥也不肯下地。姨妈哄着我说,不怕,不怕,郭奶奶摊的煎饼可香可好吃了。郭奶奶把刚出锅的煎饼展开,从旁边的罐子里舀了一勺白糖放在煎饼上,然后卷了起来递到我手里。我用鼻子嗅了嗅,轻轻咬下一小块含在嘴里,软软的、甜甜的,那黄黄的薄如蝉翼的玉米面煎饼的香味瞬间弥漫开来。那是我平生吃到的最好吃的煎饼,回味悠长的香味和郭奶奶温和的目光,一直充盈在童年的回忆中。
小雨淅淅沥沥地下着,不知不觉我走到了一个小区,放眼望去,面前的景象让我震惊、错愕——记忆中低矮灰色的小平房已荡然无存,取而代之的是一幢幢充满现代气息的高层住宅楼和外墙装饰豪华的商铺、写字楼。这条街巷的名字也已改变,临街的是一排排门市,酒店、旅店、超市、复印社,鳞次栉比。
随意走进一家超市,借买矿泉水的机会和女老板聊了起来。“这里原来是两栋灰色小平房,对吗?”我问。女老板头也不抬地说:“都什么年代了呀?这里很早就是新区了,哪儿有什么平房啊。从1996年开始,这里就大面积开发建设,你看见了吧,全都是高楼了!”女老板一脸的自豪。
离开超市我就想,难怪人家嗔怪我,几十年来,这座城市发生了巨大的变化,越来越繁华和美丽,就连我儿时的“梦”——家里有一辆漂亮小轿车的奢望,也早已变成现实。
曾经的老街路口边上,是新建的四层社区办公楼,门庭宽敞明亮,门前有一条绿化带,楼上的多功能厅设施齐全,图书室、舞蹈室、棋类室等,一应俱全。
记不清是谁写的诗了,“当你再回来的时候,我已经改了名字”。于是我猛然醒悟,近几年心心念念的那个“故乡”并非只是那条窄窄的改了名字的老街,更是难忘的童年时光。
那条远去的街巷,依然封存在我的记忆中,无法蒙尘的乡愁常常缱绻潜入梦……
作者:于素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