凉风乍起,天渐渐冷了。“煨红薯!煨红薯咯!”街头的那条巷子传来悠长的吆喝声,一阵阵煨红薯的香气随风飘来,我吸了吸鼻子,突然怀念起这久违的美食。
煨红薯,我觉得是红薯一种最好玩最美味的吃法了。儿时的乡下,家家户户都用砖砌的灶台做饭,燃料以稻秆、柴草等为主。庄户人家过日子总讲究个精打细算,饭熟之后,灶膛里的余烬还旺着,用水熄灭了太可惜,于是细心的母亲便拣几个红薯埋进去煨。放晚学的我们回到家中就如饿虎下山似的到处找吃的,可田间劳作的父亲还未收工,这时候母亲就会扯着嗓子嚷开了:“灶膛里煨了红薯,先吃了垫垫肚。”
母亲从灰烬里扒出红薯,我们就迫不及待剥开乌黑的焦皮,红薯露出黄澄澄的瓤,散发阵阵香味,放嘴里咬一口,软酥酥、甜润润的,那个香味就甭提了。剥过红薯的手上会粘满黑乎乎的炭灰,稍不注意,就会弄到脸上、鼻子上。我有时候等不及晾一会儿就咬一大口,顿时感觉舌头被烫得生疼,慌忙吐出来——原来心急也吃不了热红薯。“慢点,我的小祖宗。煨红薯要这样吃,来,母亲教你。要从边上轻轻咬,如果不烫,再慢慢吞下。”按母亲的吃法,还真不怎么烫了,原来是我太心急、太贪心了。煨红薯甘甜爽口,夹杂着火烤的独特香味。一个小红薯吃完,感觉肚子里热乎乎的,身子也舒服极了。
儿时野外煨红薯,也另有一番野趣。秋收之后,很多田地便休耕了。屋后的田埂,是孩子们最喜欢去嬉戏的地方,孩子们成群结队地在那里玩打游击战游戏,大家叫唤着、欢呼着,你追我赶,快乐得一塌糊涂。
玩累了,我们就相约去煨红薯。几个孩子各有分工,两个人负责去“淘”红薯,几个人负责去捡干柴树枝。分配去“淘”红薯的孩子一脸兴奋,抢先去刨生产队那些已经挖过的红薯地,把漏网之薯带回来。有时肚子饿了馋了,还可以随手抓起个红薯就吃。最不乐意的当然是去捡干柴树枝的孩子,在田间地头来回穿梭,他们虽然觉得有些委屈,不过最后还是拣回了一大堆。
领头的孩子早就拿着家里的小铁锹,在避风的田埂上掏个简易的小窑洞,再用土块垒成像大人做的瓦窑,有灶口、有烟囱……再将干树枝、枯叶塞进洞里,点上火,孩子们欢呼着雀跃着,火光映着红扑扑的脸蛋。红薯要选那些个小的,用红彤彤的余烬掩埋起来慢悠悠地煨,一次不能煨太多,红薯太大或太多,就会煨得半生不熟。还要不时用火钳将红薯翻转一下,让红薯均匀受热,防止红薯外糊而内生。等红薯煨熟透了,我们将其从火堆中扒出来,剥开焦黑的外皮,里面一片金黄,我们用力嗅嗅,便狼吞虎咽吃起来,咬一口,口感粉粉的如煮熟的栗子,甜到我们心坎里去了。
红薯吃完后,孩子们低头看看黑乎乎的双手,不由发出一阵大笑,然后相互追逐着,试图把手抹到对方的脸上。最后,我们个个成了张飞李逵,大家互相看着都乐了。暮色凝重,到了晚归的时候,我们伴着下山的夕阳回各自的家。
后来,我们搬到城里住了。再后来,我出门求学,结婚生子,红薯也从农村走进了城市,城里的大街小巷上随处可见卖煨红薯的小贩,红薯也成为城里人的一种美味了。只是每次不经意间闻到那熟悉的香味,我还是不由得怀念起童年的欢乐时光,也许那种土生土长、原汁原味的故乡风情才是最让我念念不忘的。
作者:黎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