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些日子,一个朋友说想从农村搜集几个石磙石磨,让我帮忙打听哪里能找到。
我立刻应允下来,因为这些东西都是小时候常见的物件,几乎家家户户都有,找几个出来应该不成问题。为此,我回了一趟老家,让父母把自家的石磙搬出来,顺便从邻居家也找几个,以满足朋友的需求。
我话音刚落,就听见母亲说:“这东西早年还多,现在,打麦子、收稻谷都有收割机,石磙石磨也派不上用场,咱们家前年盖房子的时候就把它们和石头一起埋到地下垫地基了,你三爷爷家的不知道还在不在,我去问问。”
母亲说完,转身走出了大门。看到家里垒得比路面还高出半米多的地基和三层小楼,我感慨万千,眼前浮现出小时候的家的样子。
那时在这片宅基地上,只有三间正房,两间偏房。正房门朝西南,中间一间做堂屋,两边是卧房;偏房门朝东南,一间是厨房,一间堆放些杂物。两座房子中间的空地上,支着一个圆圆的石磨。农闲时节,父亲找人把竖在地上的青石磙抬到上面,在石磨中间插一根粗壮的木棍,再套上石磙,把古铜色的麦粒倒在磨盘上,赶着那头弯角的老水牛,一圈一圈地转,母亲则围绕磨盘一遍遍地清扫,直到磨出细细白白的面粉才算完工。
不磨面的时候,磨盘就成了我们的游乐场。有时候,我们一群小孩子在地上推着石磙,听它碾过石磨发出的轱辘声哈哈大笑;有时我们爬上石磨,再单脚站在石磙上,比谁立的时间长;更多的时候,我们只是单纯地爬上石磨,然后跳到地面,再爬上再跳下,反反复复,乐此不疲,一副不把多余的精力耗尽决不罢休的架势。
石磙除了可以磨面,更重要的功能是压麦子和稻谷等。炎热的五月,当院子里的麦子翻晒到干焦的时候,父亲便牵来大水牛,把石磙套好,在麦子上一圈圈地压过去。伴随着有规律的滚动,麦秆逐渐瘪了、白了,麦穗慢慢散了,麦粒也完全脱落了。这时,父亲就将石磙卸下,竖在小院的角落里。
晚上,石磙又变成我们的饭桌。一碟咸菜,一碗豆腐,一盆手擀面,全家人围着石磙或蹲或坐,一阵稀里呼噜之后,晚饭就结束了。
我回忆正酣之际,母亲进屋了。她说,三爷爷家的石磙也没了。不过,村东头的张伯伯家有一个,说可以给我们,还问啥时候搬走。
我急忙和母亲一起去张伯伯家,看到那个沾满了厚厚灰尘的石磙。它静静地立在一个角落里,看上去很有些年头儿了,心里顿时觉得莫名的亲切。我拿块抹布掸掸上面的细灰,隐约看到青色的石头。后来张伯伯帮我接了一根长长的水管,我拧开水龙头,给石磙痛痛快快地洗了个澡,一个记忆中的石磙重新展现在眼前。
看着这熟悉而陌生的石磙,摸着那刻满岁月痕迹的凹痕,我忽然想到以前读过的一首《老石磙》,诗中说:“那些年/石磙和土地/是我们的命根子……它没有新的内容/可记忆深处的这些东西/是我永远也写不出的诗篇。”
是啊,石磙作为20世纪的普通农具,是我们最亲密的伙伴。现在,随着农业机械化的深入推进,石磙结束了自己的使命,慢慢淡出了人们的视野。但被它碾过的沧桑岁月,早已铭刻在内心深处,是我永远不会忘记的美好回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