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洗发店,恰巧碰到秋香在锁门。见到我,她迟疑了一会,又把门推开,招呼我进去。
“是要回家去吗?”我问她。
她嘻嘻一笑,点头。家在乡下,她平日难得回去一趟。我常喜欢下班过来洗头,她也不嫌烦,总是很热情。
见我迟疑,她赶忙说:“不要紧。给你洗完我再回去。现在我也能像你们一样朝九晚五。”她说得很认真,不像是在开玩笑。
这个店虽小,但生意却不差。开店时间久,秋香人随和,手法好,有固定的客源。我每次去,她都笑嘻嘻,很黏人。洗发时,我们常闲聊。
“每天回去?不嫌麻烦了?”
我记得她说过,她家在一偏僻村子。从城里到那,得花四十分钟。若是堵车,时间会更长。公交车不顺路,回一趟挺麻烦。大多时候,她就住在店里。
“现在走新路呀,从长沙到浏阳的金阳大道第二个路口下去就到了我家。那简直就是给我修的一条路,直通我家。真是开心死了。”
我话音刚落,她就噼里啪啦说开了。这新路能给她节省近半小时。难怪她兴奋成这个样子。她的每一个字都饱含着欢喜,闭着眼我都能想像她那如花的笑靥。
洗完,她联系另几位有车的老乡,但都已经走了。
“怎么都走了?”她噘着嘴,又笑了笑,“也是,路修好了,谁不想回家住?”但显然,她还是有些沮丧。她打开滴滴,想要拼车回家。
我赶忙说:“我送你吧。这一段拉通后,我还没走过呢!你不是说很快吗?”
她俏皮的眼神在我脸上转了几圈,确定我说的是肺腑之言,便又嘻嘻一笑:“那好呀,免费陪你参观金阳大道。”她就像个调皮可爱的孩子。事实上,她只是两个小小孩的妈妈。
上浏阳道吾路,直走,过隧道。宽阔的车道,洁净的墙体。隧道内灯光如注,丝毫没有不适感。那种幽深与安静,如同穿越时空般。
隧道出来,豁然开朗。已是初冬,傍晚的霞光格外迷人。层层叠叠的山林、远远近近的田野都铺洒着灿烂金阳,稻田是浓墨重彩的一笔。太阳西沉,多彩的云霞给田野镶上了一层花边。稻田里的禾谷,如同羞涩的女子,将薄薄的面纱半遮半掩,余味无穷。
“这条路风景好吧!你看,这里进去就是有名的上云溪……这块是云家屋场……这是金山村……这是炉烟洞。”朝着她指的方向,我看到一个秀美的小山冲。弯弯曲曲的油砂路往山深处蔓延,一栋栋小楼房落在高高矮矮的山坡上。
秋香兴奋不已,不停地指着窗外向我介绍。手舞足蹈间,秋香接了个电话。电话里有咯咯的笑声,是小女孩的。随之而来的,还有锅盆碗筷的声响和小女孩天使般的声音:“妈妈我想你了。奶奶说要开饭了,你快回来吧。”
我知道她有两个念小学的孩子。寒暑假,两个孩子会到店里来,都是可人的女孩儿。妈妈做事时,她们便在旁边的小方桌上做作业,或者在门口玩。有时我听到她们拌拌嘴,小的喜欢哭,但一会又破涕为笑。
那时我便问她:“孩子平时在家跟着谁呢?”或许是同为妈妈。我总是很担心孩子和妈妈不在一块会很揪心。
“没办法,离家远,不能每天回去。她们爸爸也在外打工,孩子跟着奶奶。家有老人和孩子,我不能不挣点钱。”秋香似乎很多无奈,“但我还是争取每周回去两次,我也知道孩子要多陪伴。”
有一次,她问我是否有可能把孩子转到城里来读书,她想让我帮她想想法子。这样,每天都可以和孩子在一起了。她很期待。但我知道有些难度。
那一段日子,她似乎很焦心。但现在她似乎把焦心的事给忘了,快言快语充满了幸福感。天边,彩色的云霞溢出璀璨的光芒。它们不断地游移、变换,在我们前面展现一幅幅恢弘壮丽的油画。
放下电话,车已经出了金阳大道。可她的话没停下来:“现在我每天都能回去陪孩子们,你说我开不开心?在我店子周边打工和开店的老乡有好几个,我们约好了每天一块上班下班,轮流开车。”
按她的指引,出匝道,两分钟就到了她家。远处茄紫的山峦影影绰绰,屋场落在清溪边,沿路的路灯早早亮起来了。有人在溪边的游道上散步,三三两两。也有的端着茶杯在院子里坐着,现世安稳的样子。
秋香家院子的一侧,是菜园,竹枝篱笆围着,青绿的菜苗生机盎然。进院子,右边是棵柚子树,橙黄的柚子挂满了枝头。墙角挤挤挨挨地摆着些花盆,那些不知名的花草欢欢喜喜地开着。
“快吧?十五分钟。”秋香看着我,挺自豪的模样。我看到两朵绯红的云霞,飘落在秋香的脸颊上。车刚刚在屋前的地坪停下,两个扎着羊角辫的小女孩就从屋内飞奔出来,秋香张开双臂迎了上去。屋角柔和的灯光洒落在她们洋溢着幸福的脸上,银铃般的笑声在田野荡漾。
没能经得起美味美景的“诱惑”。我们在柚子树下吃饭聊天。听水声,闻花香,品酸甜的柚子,喝茴香茶。清风里有缕缕稻香,还有家乡的味道。
“回家真好!”秋香凝视着不远处的金阳大道,眼眸里放着光亮。
作者:潘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