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秋时节,在一个铺满彩霞的黄昏,我带着娃儿回了娘家。我想到儿时的田野上去看看。
田野上的一切似乎都变了样,又似乎什么都没有变。风吹着一浪一浪的稻香扑面而来,那是粮食的气息,那是泥土的气息。田地都是我们自家的,但田里长势正好的稻谷却已经不是我家的了。也许你会感到奇怪吧,母亲这些年在五金厂做一些打包装或者抹刀剪之类的帮工,基本上没有种地了。我家把田地租借给村里其他农户来耕种了,这样不至于让田地荒芜。
站在一片金灿灿的爽心悦目的稻浪里,闻着这沁人心脾的稻香,时光仿佛在这一刻静止。天边的云朵,落日的黄昏,眼前的稻浪让我久久沉醉。记忆泛着金黄的风景与光泽。
我是一个来自农村的孩子。家里三姐弟,我是老大,老大自然要承担更多的农活。下秧种,插秧,割禾,晒谷,担禾草这样的活儿一样也没少干。那时重视农业生产,田地多,家里人手不够,每到农忙时节,小孩子自然也没能闲着。天刚蒙蒙亮,就会被父母早早叫起来,然后扛着农具跟着父亲来到田垄间。挽起裤管下田干活,顿时感到一丝寒凉从脚底蹿到头顶,我不禁打了个寒颤,全身也起了鸡皮疙瘩。
我学着父亲的样子,弯腰把带来的一张张下谷种用的“禾塔”塑料垫子整齐地码放在地上,一边双手从脚边的田沟里挖泥堆到“禾塔”上,再在上面撒泡过的谷种,最后再抹均匀。完成任务后,我就和妹妹到附近的小溪里洗净手脚的泥土,顺便玩会儿水,在溪边采上一束五颜六色的沾着露珠的野花跟大人回家。
还有一次,也是雾蒙蒙的清晨,被父亲叫醒去田里起秧。不知道为啥那时我的心里已经有了抵触的情绪,大清早被父亲扰了我的美梦,心里不爽。也许是觉得委屈,在拔秧苗的时候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一滴滴掉落在面前的泥土里。父亲知道我在生气,他叹息了一声。吃过晚饭后,父亲像变戏法似的从衣兜里拿出一块三角形状的豆沙饼,他嬉皮笑脸地递到我面前说,乖女儿,这个饼就剩下这么一块了,给你吃吧,别让妹妹弟弟看到抢去啦。那一刻,我突然有种小感动,我知道父亲是偏爱我的。
当风吹遍金黄的田野时,便到了割禾的季节。小孩子能割禾的就割禾,不能割禾的就给大人递禾,捡谷穗。几亩农田,全部收割完要好几天。母亲常常会带上餐具和粥放到田基上,到用餐时间就坐在禾草上吃。小孩子期待的往往是父母买来的糕点,还有那时候只卖两毛钱一条的冰棒以及五毛钱一根的雪糕。因为有了这点期待,一场辛苦的田间劳动就有了几分甜蜜的希望。孩子是多么容易满足啊!
如果天还没黑,几姐弟就会去小溪里玩水,有时还能摸一大袋螺,有时还会在路边摘酸甜的野果吃。
日子还是日复一日地过着,可是有些人却消失在时间的风里,正如父亲,他已经不在人世。那些曾经赌过气的日子,成了我心里疼痛的秘密。
作者:麦晓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