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日的山乡，变得瘦而空，静而清。
走在林间山道上，两边的黄叶如雨淅沥落下，如蝴蝶翩翩起舞，有的悄然落入溪水中，随浪花打几转，后随水流走，悄然远去。
落叶的山林，黑的是树干，蓝的是天空，白的是云朵，这是天地间的留白。冬天的天地，有了更多的留白，就多了些空灵和静寂。山风吹来，微微冰凉，带着天地间汇聚的清气与草木的香气，呼吸吐纳之间，干爽清冽，暗香盈盈。
我围着小山村走了一圈，看着斑驳的老砖马头墙，看到老石头旧门楼，带着陈旧的厚重和古朴。在一间老砖屋里，发现一位七十多岁的老人，就着一盘咸鱼，独自悠闲地喝着小酒。
“老人家，一个人吃饭还要喝一口啊。”我笑着打了个招呼。
“嗯，我每天都要喝一杯，一个人习惯了，有菜没菜，有人没人无所谓。”老人开心地笑着回答。接着又尝了一口酒。
我走出村外， 在山道上采了一把黄色的野菊花。看到这些白的、黄的、蓝的菊花恣意疯长，感到很欣然。沿着山间小道，慢慢地走，曲径通幽，一直走到丛林深处，发现高高的树枝上吊着几个野生的猕猴桃，那是山林对鸟类的馈赠。
走得有点累了，就索性盘腿坐在山坡的一块石头上。抬头望向远方的天空，天地一色，一片蔚蓝。那暖暖的阳光，像金粉洒下来一样，晒得人软软的。我闭上眼睛，听见风“呼呼”吹过，听见落叶“簌簌”落下；睁开眼睛，看见落叶依依不舍地在空中画着弧线慢慢地落下来。每一种树的落叶不同，投入大地母亲怀抱的姿势也不同，有的悄无声息，有的“沙沙”作响。
有一缕阳光照在我的头上，像一道霞光，给我戴上了花环。风和日丽，空气变得纯净，天空也变得纯净，大自然的留白，去掉了燥热，去掉了污浊，去掉了繁花，留下简单、干净、纯粹的森林。这样的纯粹，需要走过千山万水，需要经过春夏秋冬的历练，才能顿悟。
这样的环境，这样的季节，非常适合读书。适合读庄子，庄子是淡泊的，庄子更是纯粹的。此时，我随身背的布包里正装着一本《庄子说什么》。
庄子博学多才，是一位会讲故事，并善于讲故事的大师。读一只宁愿在泥里打滚的乌龟的故事，真切地感受到了庄子的一身傲骨。读《逍遥游》，讲大鹏和蓬间雀的故事，这是庄子写得最潇洒最漂亮最痛快的文章，大鹏要飞起来，得等风来，乘风起，水击三千里，逍遥游。庄子喜欢鱼，喜欢看鱼在水中自由自在地游动，“相濡以沫，不如相忘于江湖”，成了至理至真的名言。对待生死，庄子就像讲笑话一样打趣。庄子看透了生死，看透了生活，乐观前行。好看的皮囊千篇一律，有趣的灵魂万里挑一，庄子拥有万里挑一的有趣的灵魂。
坐在山间，想起庄子讲的“朝彻”，庄子期望用发呆、静坐的方式，把自己的心情格式化。或者通过大自然的治疗，通过美景的治愈，遗忘一些糟粕的事物、痛苦的经历，接纳、更替一些新生的事物，这就是“朝彻”。这就是人的吐故纳新，也是大自然的吐故纳新。
千年前的庄子，就是慢生活的鼻祖。千年前，所有读书人都追求学而优则仕，他则倡导的“慢”和“静”，自由自在的生活。慢下来，自然就安静了下来。水在安静的时候，像天一样干净纯粹。水静，像一面镜子一样，照见万物，也把万物融入胸怀。
我坐在山间，落叶悄然落在我的裙子上，我却浑然不知。静静地坐着，忘了自己的身心疲惫，忘记了生活的酸甜苦辣，忘记了职场的钩心斗角，忘记了世界的纷繁复杂。只剩下一颗心、鼻子、眼睛和耳朵，来感受大自然的纯美与空灵，来聆听大自然美妙的声音，来感受空气中弥漫着桂花的清香。自然入我眼帘，万物入我胸怀，花香入我肺腑，妙音入我大脑。我用心地感知，尽情地享受，这大自然悄悄绽放的美丽。
行至水穷处，坐看云起时。我像一棵久旱逢甘霖，开满花的果树，暗香浮动，悄然把一树芬芳氤氲四方。
作者：周桂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