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起母亲,连同母亲一起涌上心头的还有母亲的那些陶罐们。
腌菜的缸和盛水的缸是粗糙的大陶罐,腌鸡蛋的陶罐和盛糖的陶罐是细腻的小陶罐。母亲把食物放在里面,消磨着自己渐渐老去的容颜,陶罐里溢出对烟火日子的沉思与温暖。
小时候,我独爱母亲盛糖的陶罐。放学回家,母亲还未串门归来,脏兮兮的手,伸进盛糖的陶罐里,抓一把白砂糖填进嘴里。嘴里的甜,荡漾着,悄悄融化,进入胃里。
有一天清晨,母亲煮了白粥。父亲喝白粥喜欢放糖,母亲微笑,示意我:“孩儿,去把糖罐抱来。”
我傻了眼,糖罐里的糖昨天已经见底了。我眨眨眼睛,低头往嘴里扒拉饭,咕哝一句:“我够不着。”
母亲笑着向父亲眨眼,起身,到糖罐前,打开陶罐故作惊讶:“这糖也吃的太快了,他爸,明天赶集别忘了买点白砂糖。”父亲笑着点头。
有一日,我又偷糖,刚塞进嘴里,母亲笑吟吟地站在我面前。慌乱中,糖罐落地,摔成两半,糖撒了一地。我眼泪汪汪地看着母亲,母亲反而像做错事一般,将我抱在怀里,为我擦泪。明明做错事的是我。母亲啊母亲,她多像温暖的阳光,包容幼苗般包容着我。
后来,破了的糖罐锔好了,糖罐还是那个糖罐,只是多了一道锔痕,我却再也没有偷过糖。
旧时光里的老物,总是把易散的光阴凝聚在一起,让那些渐去的故事更加清晰。念起,欢喜自心底溢出。
作者:杨亚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