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不久,我最熟悉的一座报亭因道路改造被撤除了。报亭坐落在繁华的黄石港十字路口人行道旁,在我的记忆里,至少有20多年的历史了。
刷着绿色油漆的报亭只有四五平方米,是城中的一道风景线。早晨,阳光洒满了延安路和梧桐树,报亭就像座绿色的小岛,注视披满霞光的人流、车流不断地涌向远方;夜晚,报亭就像一座灯塔,在那块不大明亮的角落里,一直守望着晚归的行人消失在城市的灯火深处。
这个报亭离我家不远,我每周至少要光顾一次,去买一份杂志,顺便翻阅一下其他报刊的内容,也打听一下本地报纸的发行情况。
报亭最辉煌的时候,是20世纪90年代到2016年。经营这座报亭的是一位身高一米八几的中年汉子,由于报纸、杂志太多,报亭内挂满了,他便在旁边摆了一个书报摊子,内外加起来各种杂志、报纸有一两百种,就是下雨天,他也舍不得收摊子,用塑料布搭好雨棚继续售卖。时常看到他和妻子,在报亭前摆个小方凳搁上几碗菜,两人面对面地坐着,他品着小酒,妻子笑眯眯地望着他,两口子一边吃一边聊,小日子过得蛮滋润。
我要买的杂志一般是周四或周五到报亭。我平时没时间,就星期六、星期天去买,如果没有了,我还得跑一站路或几站路到其他报亭或报摊去买。我想开个口让大个子帮我留一份,但看到他忙碌而不屑一顾的样子,话到了嘴边又缩回去了。
星期六是报亭最红火的日子,常常聚集着不同年龄的人群,在那里翻阅选购。中年汉子看来很有能耐,竟弄来几张小板凳摆在报亭旁边让大家坐着。在喧嚣的闹市中,报亭成了一块难得的休闲场所。
后来,报亭星期六、星期天不开门了,每每路过这里,我感觉缺了点什么,甚至有点失落感。2018年早春的那几天,中年汉子好像比平时都忙碌,不断地把报纸杂志搬进搬出,把报亭旁边的摊子也撤了,把内外都清扫一遍,我以为他又有什么新的打算。报亭再一次开门的时候,主人换成了一个30多岁的妇女,里面的报纸和杂志少了许多,原来,报亭被大个子转让了,好在我要的那份杂志每周仍然如期送到。然而,不到三个月,报亭的主人又换成了一位20多岁的女大学毕业生,她很热情也很有激情,她告诉我她参加过创业孵化班,她把这个报亭盘下来做个创业起点和尝试。在有关部门的支持下,报亭里增加了卖矿泉水等饮料。她说我要的这种杂志卖得很好,愿意帮我留着。然而,报亭经营“三天打鱼两天晒网”,常常看不到这位“创业达人”的身影,后来,有一个月都不开门了。
当报亭再次开门的时候,里面站着的是一位40多岁的妇女,她身子瘦矮,皮肤黧黑,给我的第一印象,她就是一名典型的在田间辛勤劳作的农村妇女,我真难相信在当前新媒体汹涌澎湃的大潮中,她能把几易其主的报亭经营下去。
也许女人天生就有一种敏感,不知道她从我的哪个动作,或哪一个眼神中感觉到了我的轻视,当我从她手上接过杂志的时候,她眼睑下垂,脸色冰冷。
当我再次来到报亭的时候,发现报亭有了些变化,在报亭三分之一的左边位置,架起了一个小柜台,下面摆着电炒锅,上面摆着炒熟的板栗。那天,我想要支持她一下,顺便也买一包板栗,随意地开了一句玩笑:“你这板栗是用什么炒的,有没有毒哦?”“是呀,有人还说长江的水也有毒哪!”顿时,这句不紧不慢的话把我这个住在长江边、喝着长江水的人给噎住了,没想到这女人还真厉害!我抬眼望了一下她,那张让人印象深刻的脸上还挂着一丝不知道是得意还是嘲讽的微笑。我立即付完款,抓起板栗和杂志匆匆地离去。
有一次,我买杂志忘记带钱,但她把杂志已递到了我手上了,我尴尬了,一份杂志就只3元钱(现在4元),就撒谎说:我身上只有100元整钱,没零钱,等会再来。她说:“我找得开。”“算了算了。”我赶紧说。她又说:“你先拿去吧。”咦!她不知道我是谁,又不知道我住在哪里,虽然是几元小钱,但对于一个报亭来说也是不容易,都是靠一张报纸、一份杂志几元钱、几角钱,甚至几分钱的收入!我立即回家把钱拿给了她。
不久,报亭里张贴了两张“二维码”,还把她的手机号码写在下面。报纸和杂志的品种也增加了一些,经常可以看到几名买本地报纸的老年“粉丝”常常聚集在这里,谈天说地;炒板栗也独出心裁分出一小堆一小堆,并用很标准的包装袋分装着,标上罗田、安徽等地名,同时也卖饮料。虽然报亭很小,但布置得井井有条,主次分明,一副欣欣向荣的景象。
逐渐,我了解到她就是附近花湖的人,有一个20多岁的儿子上大学要用钱,丈夫在一家企业工作,常常抽空来帮助她。她日子过得很精致,虽然瘦小黧黑,一身着装却搭配得十分得体,清清爽爽,每天早晚都要在报亭门前洒洒水,把地扫得干干净净,特别是夏天,她披散着一头刚洗过的黑发,身着一套蓝底白花的裙子,在朝阳或余晖的映照下,把报亭衬托得那么清新和明朗!
因为城市的建设,报亭要被撤除。临走时,她告诉我,我要的杂志移到马路对面一家商店里代卖,从此以后,连同报亭和报亭的主人,我再也没有见到。
啊,难忘的报亭!
作者:周建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