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推开窗子,天阴沉沉的,寒风裹挟着雪花飞舞,四周的屋顶铺了薄薄的一层白雪。已经待在家11天了,突然想起来白沙父母家中前几天也静默了,赶紧打电话给母亲询问,母亲回复一切都好,家里已经连续两天用火塘烤火了。
西北风呼呼刮过,屋檐下冰凌吊在寒风中晶莹剔透,大地一片银装素裹。小时候,冬天并不觉得难挨。因为故乡的冬天,下雪天可以烤火。每家每户都做了火塘,火塘往往靠着墙角,一面是墙,阻挡火势蔓延,一面是窗,给屋内以微薄的光,往地下深挖数寸,用烧过的青砖围上半圈,就是一个火塘了。外面寒风凛冽,火塘里柴火旺盛。用柴火树根架起来烧,屋梁上吊着一个铁钩,铁钩上挂着水壶烧热水。家里人团团围坐在火塘边,个个烤得脸通红。当然还会把薯子整个埋在火塘热灰中,父亲极有耐心地用火钳扒出薯子翻面,直到薯子柔软,扒出来,摔打几下去掉浮灰。我喜滋滋地剥掉薯子皮,露出冒着热气的洁白的肉,咬一口,粉粉的,糯糯的,香香的,真好吃。有时还会在火塘中烤“芸豆”,很大粒的那种豆子,烤熟后热腾腾粉粉的,也好吃,只是现在好像很少见到了。有时甚至烤土豆、烤辣椒,居然觉得也好吃。寒冬里烤着火,吃着食物,算是人生一大乐趣吧。
20世纪80年代的农村,普遍都很清贫。毛线衣在那时是奢侈品,一般都是穿着卫生衣,很厚很笨重但并不保暖,棉袄是姐姐穿了给妹妹,也不保暖。常常可以看到七八岁的小孩子在寒冬里拖着二条大鼻涕,这个不是不讲卫生,是实在冻得慌。尤其是上学,穿着母亲纳的布底棉鞋,坐在教室里,那寒意好像一阵一阵地钻入骨缝里。那时条件稍好点的家庭会给孩子准备一个暖脚炉。陶瓷的炉子装上木炭装在竹子编的筐子里,可以拎着烤手,上课时放脚下当脚炉。有一次上课时一个叫刘细英的女生桌子下突然冒出一阵浓烟,大伙儿都吓坏了,刘娥老师几步窜过去,踢开暖脚炉,一看,原来是女生把棉鞋放炉子上烤,结果烧煳了,鞋底冒出一阵阵浓烟,还好没有烧伤人。现在这种烤脚炉几乎没有了。
1992年,我在宝塔湖上班,冬天的湖风吹得人脸颊生疼,半旧的棉衣在寒风中如同纸片一般,我总是冻得瑟瑟发抖。十来个同事在学校办公室旁的过道里烧起柴火,毕毕剥剥的火焰驱散了我的寒意。不知是谁带来了晒干的小鲹仔鱼和腊肉,我们用铁丝串起干鱼和腊肉来烤,不一会儿,腊肉干鱼的香味就弥漫了整个楼房,我拿起一串烤鱼就吃,好香啊,腊肉更是脂香味浓了。如今过去了30多年,我居然还记得那熊熊柴火,还记得那烤鱼。
近年家里添了一个烤火神器,柴火烤炉,桌面是玻璃的。冬日里,柴火在炉子里燃烧,玻璃桌面暖烘烘的,一家人围坐在炉子边,双手放在桌面上,全身都暖和了。母亲在炉子上放好锅,牛肉啊丸子啊在锅里浮浮沉沉,骨碌骨碌地冒着泡泡,一家人围坐在一起烤着火,吃着火锅。家里的狗在桌子底下摇着尾巴钻过来钻过去吃着肉骨头,让人觉得这冬天是那么的温暖。
人间烟火气,最抚凡人心。我想那些经历过冬日火塘烤火的人,最懂得这句话的意义吧。
作者:石显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