妈妈手中的筷子
夹不稳日子了
那干扁的双唇里
苦涩掏空了白玉般的时光
给妈妈喂一口烂巴饭
马上就有一小口甘甜的乳汁
从幼时的胃中返回味蕾
妈妈的饭量越来越小
她的胃中堆积了
太多消化不了的岁月
那些勒紧裤带的年代
她将地瓜和粗糠
酿成洁白的乳汁
一口一口地堵着嗷嗷的嘴
现在,再好再甜的反哺
也无法填满母爱的深渊
那天,不小心将饭粒掉在餐布上
妈妈立刻低着老花眼
用颤抖的手
满桌子抓取那饭粒
那急迫的心情
就像在寻找
儿时走失的我
洗脚盆
母亲深陷的眼神
仍翘首远在天边的儿孙
干涸得所剩不多的心血
用量子纠缠的方式
焐热乳沟中远行的太阳
寒冬,她佝偻的躯体
再也无法将体温
充盈到老丝瓜瓤般的血管
买个洗脚盆
睡前给她烫烫脚
揉揉那瘦筋筋的双足
让母亲那扛着岁月的蹒跚步履
再从心窝上走一趟
看到干姜般的脚丫开始红润
树杈上的皮肤有了光亮
霎时激活婴儿时光
那些在怀中手舞足蹈的记忆
在月亮冻得发白的夜晚
母亲用火箱烘掉我红肿的冻疮
莲藕般的肢体
总圈在柔软的胸窝上
整夜都裏着滚烫的爱意
如今,每天给母亲暖暖脚
企盼她的枯萎能返青吐绿
真想再一次驮乘
母亲承载春天的脚步
发呆的母亲
孩子们走远了
母亲痴痴地注视那个方向
天空的云收紧了翅膀
风站在无形的空间
溪水一步步往山腰中后撤
景色在眼神中凝固
斜阳从门庭投过来
母亲的佝偻在堂屋中
拖出长长的问号,神龛里
菩萨终于可以静下心来
那双空洞的眼神
现在却不知
谁还需要保佑
她忘记走失了什么
想不起最近忙乎些啥
甚至弄不清自己姓甚名谁
为什么站在一片空白的脑海中
记忆里,只剩那间老屋
她仿佛又听见
自己第一次分娩的惨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