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乡多柿树,车行山路,弯弯曲曲,窗外是一树一树的红柿子,像火红的灯笼高高挂,像一团团小火苗,让人心生温暖。
山民爱种柿子,房前屋后,随处可生根结果。红红的柿子,就算不吃,挂在高高的枝头,也很好看讨喜。
看见一农舍旁,一棵火红的柿子,叶子全掉光了,只剩几十个红红的柿子高高地吊在枝头打着秋千。那一树红,那一树诱人的甜柿子招来了一群鸟雀儿来偷嘴儿,叽叽喳喳撒欢儿。柿树旁边有一个用稻草堆成的草垛,秋收后勤劳的山民把成捆成捆的枯黄色稻草,一层层堆起,堆得高高的,像一个小太阳,看着真的很温暖。
柿子是鸟的最爱,也是我的最爱,不吃,光看着心里也是欢喜的。我真想把自己老家的田园,把老家的房前屋后,都种满柿子树,最想看深秋树叶落尽,红红的柿子像灯笼一样高高地挂在枝头。
邻居二奶家的柿子,也红了一片,一个个孤零零地挂在高高的枝头上,只有留给鸟雀吃了。因为,再也没人守着柿树了,也更没人看了。自从二奶过世,睡进了后山枫树林后,几间老屋就空了,远在千里的几个儿女没有了老娘,家里没有了炊烟,再也没有回来过。
村里越来越冷清,留守在家的人越来越少了。特别是我家住的东边老屋,自从二爷、四爷家做新屋搬到人多热闹的西边去了,东边老屋的人就更少了。只有母亲不肯挪窝,一直坚守老屋,就算要新建新屋,也不肯去人多热闹的西边建,还是在老屋就地还建。就像老柿树一样静默地一直站在那里,栉风沐雨,一年年地开出结果,年年红,红了年年。
天冷了,柿树就开始落叶了,黄黄的硕大叶片,像一只只蝴蝶翩翩起舞,在枝头依依不舍旋转,再悄悄落下。一颗颗圆鼓鼓的柿子,慢慢变黄、变红,泛出一层淡淡的金色。在乡村蔚蓝的天空下,它们被阳光、月亮一盏盏点亮,温暖。一串串火红的柿子,像一串串闪闪发亮的红灯笼,又像熊熊燃烧的小火苗,映红了母亲黝黑的脸颊,点亮了母亲苍老的眼睛,把整个老屋点亮,把孤独的村庄装点得红红火火,喜气洋洋。
我怕母亲一个人孤独,经常打电话叫母亲来城里,正好帮我接送下小儿子上幼儿园,有时老公开车去接,母亲总说家里有事走不开,菜园子要打理,鸡鸭也要喂。有时母亲来城里,住不了两三天就不自在,吵着要回去。母亲说,老屋需要人,菜园子需要人,鸡鸭关几天了更离不开人,还有那些柿子红了,没人看着,全让那些鸟雀儿东啄一嘴西啄一嘴啄吃糟蹋了。
母亲喜欢守在老屋,对着柿树唠叨,就像是和女儿拉家常。那柿树比女儿还听话,听母亲再多的唠叨也不会觉得烦,一直站在那里静静地听母亲说话。母亲在柿树下水井摇水,洗菜,择菜,柿树帮她撑起一大片遮阳的浓阴,树叶沙沙沙地唱起了解闷的歌。母亲在柿树下蹲着切萝卜丁儿晒萝卜,柿树把最后几片黄叶子飘飘落下,掉光了所有的叶子,生怕挡住了母亲最需要的暖暖的阳光。一颗颗红通通的柿子静静地低着头,看着辛劳的母亲。
柿子红了,有的都红透了,母亲只摘下低矮枝上的柿子,高枝丫上的摘不够,也是故意留下不摘。母亲说,留给那些鸟雀儿,下冬里落雪下雨的它们也没得吃的了。
母亲把熟柿子分成了好几堆,准备送人。堆堆像红火盆,红红火火,看着就暖心暖胃。母亲提着一满篮红柿子,分一些老屋隔壁的太婆,还送去了住西边的细佬子,太公、二爷、四爷等好多家。
柿子结了一茬又一茬,红了一年又一年。
母亲穿着厚棉袄,站在老屋院子里阳光下。母亲眯着眼睛,经常独自看着树顶上的红柿子发呆。几只麻雀扑腾着翅膀三三两两地飞来,停落在柿树的枝丫上啄食着甜柿子,高兴地“叽叽喳喳”欢叫。
母亲眯着眼睛,喃喃地说,柿子更红了,肯定更甜了。
作者:周桂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