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农作物被泥土重新命名,大名叫粮食,小名唤作庄稼。被方言噙在嘴上,惦记在心间。
那些朴素的农作物,在无边的阳光下,抬起头颅疯狂地、茁壮地生长。
泥土上扶起的农作物。亲人们沿着雨水,重新书写——
写下一株麦子,干净的骨头上,端正的阳光;写下一株水稻,宽宽的叶面上,丰腴的期望,阡陌纵横之上。
写下密密麻麻露珠的呢喃,一片农作物汇集的水域,轻摇村庄的呓语。走出村庄的亲人,被早起的露水打湿。
站在遥远的异乡,我也看到:那些饮着鸟鸣出门的亲人们,就是泥土之上,最令人崇敬的农作物。
他们的大名叫故乡,常常在夜深人静时被我独自唤作:父老!乡亲!
瓦
那些出门在外的人,在异乡的天空下,乘着睡梦的翅膀,回到故乡时,第一眼看到的一定会是村庄屋顶上的瓦。一片片鱼鳞般飞翔在村庄的屋顶上,屋面上洒满薄薄的夜气和月光。
阳光、月光、雨水和风霜,落在瓦上,被瓦揉搓成一绺绺檐水,淌下来,渗进土地的深处。
日子越积越厚。
瓦上长满了黑黑的苔藓和矮矮的瓦松,村庄里许多生命越来越轻。而瓦,一旦被架上屋顶,就像一块块风咬不动的骨头。
那些整天低着头在村庄忙碌的人,总是看不见瓦。瓦像那些一生奔走在外乡的人,无论离家有多远,都用自己单薄的身子,将身影下的家暖暖地罩住。
如果有一天我死了,不为玉碎,只想回到故乡,成全村庄里的一片瓦。
作者:孙功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