露天电影,对于我这个山里娃来说,仿佛有一种特殊的情感,像是梦想照进了现实,也是对另一个世界的向往。
我们这一代农村小孩子的童年生活很单调,却又是美好的。那时候,玩具很少,可好玩的事情很多,记忆并不苍白,光着屁股下河冲凉,到山坡上爬树掏鸟窝,从春城回来后还要在小伙伴面前吹牛……不过那时最让我期待的还是看“露天电影”!
因为电影里的一切都是新鲜的,那是完完全全的另一个世界,在幕布上流动的世界,里面有从未听过的故事,有从未见过的各种人群。它带给我们山里人前所未有的视听感受。总之就是值得等待,值得向往,值得回味。
那时农村的文化生活还很贫乏,村里虽然通上了电,但集体看电影也是一件难得的事情,只有组织开大会或逢年过节的喜庆日子,村里才会请来电影师傅,架起机器在村子晒谷场上放映两到三场电影。这是我们儿时最快乐的时光。
那时电视机还很稀罕,只有少部分村民家里有,也没什么电视节目(我们老家当时只能收到岭南和珠江两个频道)。于是每次放映电影都会出现万人空巷的情景。无论什么片子,都必然会使整个村庄浮动在一种奇怪生动的氛围里。
直到现在,我的脑海中还经常出现晒谷场上的那块银幕,一块白色的四周镶着黑色边框的银幕,用两根竹竿草草地固定着,灯光提前打在上面,仿若乡村寂寞漆黑的夜生活中出现了一个明亮欢快的窗口。
那时只要听说晚上放电影,村里村外不论老的少的、男的女的、远的近的都会赶过来看,一个个兴高采烈的模样。家里近一点的早早从家里搬来竹椅板凳占了前面的有利位置,赶得慢一点的,位置只能次之,住得远的就只好站在后面了。
小孩子看见天色渐暗,饭也吃不下了,心里就怕耽误电影开场。有人一大早便从家里搬来小板凳“霸位”,也有人就地取材用石头砖块作凳,甚至干脆席地而坐,调皮大胆的小孩会爬到树上,嘻嘻哈哈、吵吵闹闹等着电影开场……
在放电影之前,放映员总是不停地把光柱打到幕布上进行调试。我们这些小毛孩,一蹦一跳跟着幕布上的光块移动,常常趁这当儿故意在幕布前面一站留下一个人头,或者打上一个“丫”形手势。
放映员通过喇叭吹气试音的时候,说明电影很快就要开始了。向来对“片名”不感冒的我常常通过“片头”便可判定是什么类型电影。如果有个光芒四射的五角星作背景,标有八一电影制片厂的一般是革命题材的战争片;长春电影制片厂的,一般是生活艺术片;峨眉电影制片厂的,一般是古装片或者历史背景的武打片……有英雄情结的我,自然是喜欢战争片和武打片的,比如《神鞭》《霍元甲》《英雄儿女》和《双枪李向阳》等等。
万事俱备,只等放映。电影一开影,场下就安静了。这时场地上的人们都会自觉放低说话的声调,连小孩也不吵闹了,生怕错过什么好的情景。屏幕打开,跳过片头,一个原先是空虚的无所事事的夜晚便被彻底地充实了。
“大山之外的世界,古往今来的故事”深深吸引了我们,大家看得很认真,都珍惜这来之不易的机会。但没多久,总会有孩子不知不觉地睡着了,于是大人将之抱到怀里直到电影结束后才会叫醒他们。记忆中,自己好像从没落下村里放的每一部电影,总是坚持看到屏幕出完“演员表”才恋恋不舍地离开。
看电影成了乡亲们晚上最大的娱乐,放电影的日子也成了乡亲们共同盼望的日子。特别是小孩子,不仅在本村里看,还会央求着父母带着一起到几里路以外的隔壁村看。
上中学之后,“露天电影”渐渐淡出了我的视野,只能在“校庆”这样的日子里与之见上一面。最近一次看,也是二十年前的事了,那个时候我已经进了部队,野外训练的时候看了一场《冲出亚马逊》,毕竟已经不是那个充满幻想外加好奇的年纪了,我在看的过程中竟然隐约感到有蚊子在咬,我知道自己看得没那么专心了。
时光都是在转瞬之间变成了以往的日子,当觉得回忆越发珍惜的时候,我们那代人已经远离了青春岁月。“露天电影”的光束一直照在我的心里,它是我生命最初的感动。电影让我有了梦,有了理想,当孤独到来的那刻,它常常像一个必不可少的朋友陪伴左右,现实中虽找不到,却长存在脑海里,甜蜜而温馨。每当在生活中受到挫折或失意时,一想到儿时看露天电影的劲头和电影中那些英雄人物形象,心情会立刻明朗起来。
翻阅生活的日历,许多往事随着时光的流逝渐渐模糊,唯有儿时看露天电影的场景还历历在目,每次想起,都是满满的温暖和深深的眷恋。
黄伟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