儿时过年,最快乐的一件事就是跟随大人去赶年集。
那时候,国家实行计划经济,所有的物资都凭票供应,过年的年货有专供票,但年货少得可怜。想要过一个丰盛的年,只能到年集去购买年货。儿时的年集,那才叫真正的年集。“过了腊八就是年”,从腊八起,父亲就开始掰着手指头,算哪天是年集,好调班休息,带我们一家老小去逛年集。
离我家五公里有一个很有名的大集,按农历“逢五排十”来安排,五天一次。腊月廿五,我和哥哥不再赖床,起个大早,简单吃几口饭,等父母亲收拾好,父亲骑上自行车驮着我,母亲带着哥哥坐上厂里的拖拉机,逛年集去!大路上,自行车的铃铛声,摩托车的喇叭声,拖拉机的突突声,汇成一片。呼朋唤友,拖儿带女,三个一簇,五个一堆,成群结队,都是赶集的人。
我们来到集市,集市上早已热闹非凡,人头攒动。小摊小贩,各式各样的店面,国营门市,杀猪的,卖鸡的,卖粽子的…… 叫声不绝于耳,讨价还价声此起彼伏,整个大集市沸腾了。大路的两边摆不下那么多摊位,竟然延伸到集市外二里多,正热热闹闹地演绎着一幅现代版的《清明上河图》。
父母亲看着我们,大声叮嘱:“集市上的人太多,你俩要紧跟着大人,不要跟丢了!”难得来一次置办年货,父母亲分配好各自要买哪些年货,就一头扎进集市里,忙个不亦乐乎。
顺着人流挤着走着,我和哥哥来到爆竹市场。这里是集市最热闹的地方。那时的爆竹品种单一,只有小鞭炮和大鞭炮,但那些卖爆竹的小贩却精通经营手段,于是“斗炮”的场面隆重上演。小贩们个个摩拳擦掌,争先恐后比试着各自物品的好坏,往往是你放一挂鞭炮,我就点两个冲天炮,震耳欲聋的炮声响彻天空,很是热闹。
“斗炮”刚结束,人们便一拥而上,来到那个响声最大的摊位,一会儿工夫,爆竹便一抢而空。于是,新一轮更加火爆的“斗炮”场面又在上演。一些胆大的男孩子,捡拾漏网的鞭炮点着,“噼里啪啦”,吓得女孩子高声尖叫,大人们则带着笑容看着,真是一个响亮红火的“年”。
“爆米花了,爆米花了……香甜酥嫩的爆米花,好吃得不得了……”
听到了吆喝,我和哥哥飞奔过来,瞪大眼睛凝神屏气地看着。只见卖爆米花的大爷把玉米倒进爆米花机,加点白糖,放在架子上,一手摇动着爆米花机的手柄,一手拉风箱添火。不一会儿,大爷大声说:“把耳朵堵上,往后靠,往后靠……”只听“嘭”的一声,爆米花机打开了,小小的玉米粒,顷刻变成大大的爆米花,真是太神奇啦,兄妹俩看得目瞪口呆!我跟哥哥买了一纸筒爆米花,边走边吃,又香又甜的味儿,至今难忘。
走走看看,兄妹俩来到年画市场,看到父亲正在买年画,有一张是一个穿红兜肚的大胖小子,举着莲花,骑在一条大红鲤鱼上,父亲说这张画叫年年有鱼(余),寓意着美好的生活。父亲还买了几副大红对联。接着又买了瓜子、水果、糖和肉……三人手里提着满满的年货,到卖服装的地方与母亲会合。
服装摊前,已经里三层、外三层地围满了人,大姑娘、小媳妇开心地一件又一件试着新衣。母亲拿了一条红围巾围在我的脖子上,哥哥打趣我:“妹妹真好看!”母亲给父亲买了一件中山装外套,给哥哥买了一双解放鞋,给她自己买了一件灯芯绒小花棉袄,一家大小拿着自己新买的衣物,开心不已。
买足了,看够了,玩累了,一直到了下午,一家四口才满载而归。
中国现当代小说家、散文家孙犁在《画的梦》一文中写道:“年集就是新年之前的集市。赶年集和赶庙会,是童年时代最令人兴奋的事。”
儿时的年集,随着时光的流逝渐行渐远,但却带不走我的回忆。那红火热闹的年集氤氲着浓郁的年味儿,那种与生俱来的乡土乡愁氛围,令人难忘,将永远留在我的心中。
李毅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