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8年春节前的某天,我带着孩子风尘仆仆从南方赶回老家。到家那天,大雪已经下了一天一夜,老家荆头山唯一的那趟往返县城的班车,因为大雪封路已经停运。
在县城朋友的家中住了几天,不时传来某些路段因冰冻路滑,发生车祸的消息。朋友让我宽心地在她家住着,等天气好转再回家。我感动于她的热情,却已归心似箭。朋友见我如此心急,便帮我打听车站里的情况。几经周折,终于打听到相关部门抢修了部分路段,荻田的班车已经开通的消息。于是,我带着女儿匆匆赶到车站,打算从荻田转车回家。
已经是下午的两点多,雪停了,路依然很滑,车厢里却拥挤得像一个密封罐头。汽车如同患了哮喘的病人,一摇一晃地行驶在路上。往常只需要半个小时的路程,那天却走了一个多小时。
在荻田路口下车后,我赶紧给父亲打了个电话,告诉他我大概一个小时左右就可以到家。父亲在电话那头交代我照顾好孩子,路上注意安全,随时保持联系。
站在街头,望着人烟稀少的公路,正着急不知如何回家时,一辆三轮摩的“突”的一声开到面前。司机呵着冷气,大声说:“你们去荆头山吗?这些天没有班车的,坐我的车吧,十块钱一个人。保证安全把你们送到!”
旁边同行的人马上和他砍价,毕竟车费是平时的好几倍。但是天色渐晚,再磨蹭下去,当天就回不去了。我无心砍价,赶紧带着女儿坐上车,叮嘱司机:“你开慢点儿没关系,一定要保证安全!”
因为路太滑,气温又太低,三轮车一路停停走走,总算在一个多小时后来到河边,还好摆渡的人没下班。过了河,天已经完全黑了,天空下起了雪花,通往我家的那条土路一片白茫茫的。
这时,电话响了,我从外套的口袋里掏出手机,是父亲打来的。父亲的声音有些颤抖:“红儿,你们到哪儿了?路上没事儿吧?”我忙说:“我们没事儿,已经到了!”
“你们在原地别动,我马上叫辆三轮车过来!”父亲的声音好像离我比较近,我忙抬头往家的方向望去,只见他一手拿着手电筒,一手抱着一件厚外套,正在离我们一百多米远的地方朝这边走来。
挂断电话,这才发现,我的手机里还有10个未接来电!每个电话的时间相隔都只有十多分钟,全是父亲打来的。
父亲的身影越来越近,借着雪地的光线,只见他全身落满了雪花,脚步显得很急促。女儿看到外公了,高兴地说:“妈妈,快看,那个人是不是外公?”
望着父亲蹒跚的身影,我浑身一热,大喊:“爸,我在这儿!”女儿也大声叫道:“外公,外公!”
父亲听到我们的声音,加快脚步朝这边走来。路面因为结冰太滑,父亲走得太急,只见他身子一晃,差点摔倒。我紧张地喊道:“爸,小心!您就在原地等我们,不用过来了!”
父亲哪里听得进去,一步一滑地向我们走来。走到跟前,父亲忙用手中的外套包住女儿,抱起她往回走。我一边帮父亲拍去身上的雪花,一边埋怨:“您在家等我们就好了,何必走这么远的路来接呢?您看看,衣服都湿了,路上没摔倒吧?”
父亲摇摇头,心有余悸地对我说:“你不知道,这段时间路上经常翻车。刚才打你的电话,信号是通的,却总是没有人接,我和你妈担心得不得了,哪里还坐得住?”
听了父亲的话,我无语了。默默地跟在父亲身后,走在已经结冰的路面上,我的脚步有些踉跄。而已经五十多岁的父亲,抱着我那已经六岁的女儿,却如履平地、脚步稳健,和女儿有说有笑地向家的方向走去。
汪卫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