腊月,年关将至,采办年货成了乡村人的头等大事。父亲骑着自行车,一趟一趟从街上驮回鱼肉,或腌制,或制成鱼丸肉丸;还有南北干货、罐头、炒货、糖果、烟花爆竹……
终于有一天,父亲把我也驮在了自行车后座,去供销社选年画。
我跟随父亲来到街上唯一那家供销社,进得门来,见长长的柜台上方已经用铁丝拉了好几道绳,占了半个供销社上方的空间,上面挂着各式各样的年画,叫人目不暇接。我仰着头,一幅一幅看过去,挑花了眼。那一幅胖娃娃抱一条大鲤鱼,红红的肚兜,红红的鲤鱼,真喜庆,娃娃一双大眼睛水汪汪的,咧开嘴笑,双下巴都出来了,真是个福娃娃啊。这是《年年有鱼》!那一幅老寿星,慈眉善目,须发皆白,正笑吟吟地看着我,右手捧着寿桃,左手拄根拐杖,身后还跟着一只漂亮的梅花鹿,这是《人寿年丰》!“鹿”代表“禄”,或者也可以称为《福禄寿喜》。再看,一个仙姑驾着祥云托着果盘在飞,那是《喜鹊登枝》;二仙头上飞着几只蝙蝠,寓意“有福”,手里捧着荷叶荷花,代表“和合”;还有《竹报平安》《鲤鱼跳龙门》……都是美好的寓意。
看啊看,看了半天,脖子都抬酸了,也不知道买哪幅。父亲把这个重任交给我,我一定得挑好。在一大堆年画中,我最后选了一幅《松鹤常青图》,这是适合堂屋挂的大画:一株虬枝苍劲的老松树,枝繁叶茂,墨绿的松针占了整幅画的三分之一;松树下,两只仙鹤一只昂首挺胸,单腿独立,回首张望,另一只低头,似乎在觅食;素净的画面上,最鲜艳的,就是仙鹤头顶上一点鹤顶红;右边小半幅留白,松针深深浅浅,树冠茂密,伞状开于画的上半部分。我喜欢这两只闲庭信步、气定神闲、羽翼丰美的仙鹤,也喜欢后面这棵松树。这应该就是《松鹤延年》吧!
20世纪80年代中期,人们已经从温饱线上走了出来,慢慢开始对日子有点小讲究了,特别是过年。在没有啥电子产品、娱乐活动的年代,每家去坐坐吃点自家没有的零食,呼朋唤友一起嬉笑玩闹成了小朋友重要的节目。我的注意力还会停留在一个地方,就是看看每家挂的是什么年画。每到一家,我都会在他们的堂屋前“面壁”一会,仔细欣赏别人家的年画。如果哪家没有掸干净蜘蛛网、檐尘灰,打扫干净犄角旮旯,挂上新年画,贴上新对联,就会被我们觉得:哎呀,这家今年肯定过得不怎么样啊,过年都没有旧貌换新颜呐!
那时候,年画的题材除了寓意美好的,也有舞台剧剧照,像《智取威虎山》《沙家浜》《红色娘子军》,都是四条幅,一幅印着好几张剧照,挂在墙上,就能连成一部精彩的电影。再后来,港台剧剧照也成了年画,我清晰记得其中就有《射雕英雄传》……只是,这样故事型的年画,一般不挂在最主要的中堂位置,只是在侧面的墙壁上,作补壁装饰而已。
那会,大家住的大都还是老屋,低矮陈旧,多年的烟火气已经把房子四周熏得灰不灰白不白。所以,每家每户只有在张贴年画后,才会感觉到蓬荜生辉,焕然一新。
在辛苦劳作一年后,人们带着对美好生活的憧憬走进新年。年画,就这样承载了我们对所有美好的期待。而我们的生活,也一如这些画,红红火火、热烈喧腾、喜庆平安!
随着时代的进步,年画慢慢地换了题材换了形式,但是人们期盼生活过得吉祥平安、和合美满,祈愿事业大展宏图的美好愿望永远不会变。
张小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