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的旧疾又犯了,我守在他的床边,望着“滴滴嗒嗒”的吊瓶,陷入了思绪。
第一次与父亲长时间相处,是三年前父亲住院的时候。从十多岁开始,父亲便抽上了烟。我劝他戒过几回,每次都答应得好好的,可始终还是没有戒下来,近四十年的吸烟史,让父亲的肺变得不堪重负。
医生诊断是“慢阻肺”,经过简单的询问后,就让办了住院手续。我带着父亲在医院做着各种检查,小时候在我眼中无比高大的父亲,现在却像个小孩子似的跟着我跑这跑那,就像我小时候老喜欢跟在他身后那样,这时我才意识到父亲真的老了。
自我记事起,父亲的话就很少。在家里除了简单的交流之外,我们父子之间好像没有什么其他的话题。不管是我去外地读书,还是毕业参加了工作,平常和家里人视频通话也只能看见母亲和妹妹的身影,而父亲却总是坐在一角听着我和母亲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天。偶尔母亲也会把镜头转向给父亲,但父亲总是那几句“吃饭了没”“在外面自己要照顾好自己”“好了,好了,你跟你妈聊嘛”之类的话。
父亲在我小时候曾是一名油漆匠,经常走乡串户讨生活,有时一出门十天半月都回不了家,可每次回来他总不忘给我带几块我爱吃的花生牛轧糖。一辆破旧的二八式自行车是父亲的代步工具,也是我的玩具。我总喜欢喊父亲把自行车倒栽过来,而我则拿着一张小板凳坐在自行车面前用脚转着蹬,有时候一转就是一个多小时。
上初中的时候,因为调皮不懂事,被老师请了几次家长。每次都是父亲带着我去跟老师认错。原本就词穷的父亲,见到老师时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只知道跟老师说:“我回去好好跟他说,我回去好好跟他说……”可是每次走出办公室后,他却跟我说:“你这么大的人了,我也不想说你啥了。”
上高中后,我去城里读书了,和父亲相处原本就不多的时间变得更少。每次周末回家,父亲也只是简单地问候我几句,又开始去忙碌起自己的事情了。高三时,因为学校住宿条件差,我不幸得了褥疮,持续的低烧不退,一百零几斤的父亲就这样背着一百三十多斤的我穿梭于医院,挂号、缴费、上楼、下楼……一通手续后,父亲累得倚墙气喘吁吁。我见状,泪水在眼眶里直打转。
病床上熟睡着的父亲,勾起了我很多的回忆。有些记忆是清晰的,有些记忆是模糊的。这些回忆是由变老的父亲和长大的我,一步一步在时间的流逝中真实勾勒出来的。
住了几天院后,父亲病情明显好转。我和他的闲聊还是很少,但我们似乎都默认了这种交往方式。
父亲正在老去,他可能会忘了自己,却永远不会忘记爱护我们。或许,最少的话语里就藏着最深的爱吧。
陈向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