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家乡有个习俗叫贴利是。除夕当天，我们会在房屋的正厅门口贴上春联，在每个房间的门框贴上“门笺”。门笺就是利是，它和春联一样都是大红底色，上面是意蕴吉祥的祝福语，通常是四字成语。根据门框的大小，每个门框贴的利是有一张、三张、五张，都是单数。
很小的时候，我就从父亲手中接过了贴利是这份活计，一晃至今将有三十年了。当时我们住的是农场统一建造的砖瓦平房，是那种大通铺。我们农场九队总共有两排这样的房子。虽然是平房，但房间内却有乾坤。有的房间是卧室，放两张新式大床还显得很宽敞。卧室有后门，出去是天井，另一边竟然是养鸡的小屋子。有的房间是厨房，里面被隔成两半，一半是杂物间，一半是餐厅，还有后门通到天井。迈过天井又是两个单间，一个是伙房，一个是柴房。伙房才是真正烧饭的地方，有切菜、洗碗的水泥板台，有生火煮饭的土灶。灶台旁边有个后门，开门即见山。
我们家有这样的卧室和厨房各一套。因为这些房子有各种各样的门，所以贴利是对于还够不着门框的我而言，很有挑战性。我的身高比起小两岁的弟弟更有优势，于是贴利是这个动作由我来完成。父亲告诉我，贴利是的时间越靠近新旧年交替的时辰越好，最好的时机就是贴完利是正好能赶上交年的鞭炮响起。不过我和弟弟熬不了那么深的夜，晚上九点多钟就开始贴利是了。
我们提前把利是安排好，比如“出入平安”“身体健康”“万事如意”这种贴在主卧室，“五味馨香”贴厨房，“六畜兴旺”就贴鸡屋和猪舍。我们在利是的背面抹上一把浆糊，然后走到对应的门口。我踩在凳子上，弟弟拿着手电筒照亮门框。我用双手比划一下，在最居中的位置贴下第一张利是，然后在第一张的左右分别再贴上一张。当我们推开伙房和鸡屋的后门，心里都不免有些紧张，总担心在黑夜里有坏人或者怪物趁机溜进来。然后，我们还要在黑夜中走一百多米，到猪舍门口贴上“六畜兴旺”。至此，才算是完成了贴利是的任务。随着我一年年长高，我不用踩着凳子也能够到门框了，但是弟弟始终拿着手电筒跟在我身后，为我照亮门框的位置，也为我壮胆。
后来我们搬进了桂丰农场小区，住进了楼房，每个房间都有明亮的灯光。贴利是的时候，即使不用手电筒，我也能看清楚位置了。但是每次过年贴利是，弟弟都很踊跃地参与进来，拿着手电筒为我照明，让我看得更清。再后来智能手机普及了，自带手电筒功能，弟弟就用手机取代了手电筒。
我和弟弟成家以后，在不同的城市买了房子。但是，我们依然保留着贴利是的传统习俗。每到除夕，我们都在家门口贴上新的对联，在每个房间的门框上贴上充满喜庆的利是。我这贴利是的技术是从小练出来的，自我感觉贴得比较满意。弟弟以前都是拿着手电筒跟着我，并没有贴过一张利是，现在他能贴好吗？我打电话询问弟弟。他说，已经把这项技术活交给孩子们了。
张运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