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时候过年,除夕夜常常会被一阵阵鞭炮声惊醒。除夕夜里放的鞭炮,有个名堂,叫作“的(阳江话音,表驱赶之意)鹤神”。长大后才知道,在中国古老而神秘的命运文化中,鹤神是凶神。他与日游神相似,时而在天,时而巡游四方,须回避。“的鹤神”,就是赶走凶神,驱邪出外,引福归堂,保家庭平安。
大年初一,母亲早早起来煮番薯糖水给一家人吃,寓意新的一年“有时(地方方言薯与时同音)有运”。祖母会给孙辈每人两元利是钱,叫“添岁”;母亲叫我们对祖母说“越老越福”之类的话,表示对祖母的回敬。接着,父亲下厨忙中午饭,杀家里养的鸡,煮自己种的菜,还有在村中买的塘鱼,早一天从镇上买回的猪肉。大家欢喜地围坐一起吃饭的时候,父亲喜欢对儿女说,他只能是备这样的饭菜过年了,等你们以后有出息了再吃好的。后来,我参加了工作,生活越来越好,遗憾的是到了反哺报答的时候,父亲已远行。
大年初二,在家吃过早饭后,我便跟村里小伙伴去看本村武术队的醒狮表演,或者去豪山村看篮球比赛。豪山村的春节文娱活动总是搞得有声有色,比如会组织各乡村组队举办篮球赛。在豪山村参赛的各村队员尽力为各自荣誉拼搏,气氛紧张热烈。豪山村还会举行中国象棋比赛,参赛队员在室内对阵,室外的墙上挂个供观众观看棋赛的大棋盘,由两名工作人员听裁判“唱棋”后再挂棋子,棋手每走一着,裁判即读出着法,音调抑扬顿挫,观众边观看边评论双方的形势,真的是室内室外融为一体,气氛热烈!豪山村棋风很盛,平时村头巷尾都有人下棋。一位家在豪山村的柯同学,与我同读初中高中,那时我与他对弈,总是输给他,心里很不服气。近些年,我与在江门生活的他有时会在网上对弈,我胜多负少,轮到他不服气了。其实是我多年痴迷象棋,早已不是“吴下阿蒙”。豪山村的春节也举行征集诗词比赛,将优秀作品贴在墙上。我那时还不懂诗词,只记得我村曾有一人入选,署的是他的书名,而不是在家乡常叫到的乳名,我当时就觉得他的书名比乳名好听得多。
春节期间,我还会跟母亲担着装有“叶贴”(一种地方小吃)的篮子步行去走亲戚。先是去红木山村外婆、大舅家,母亲总是给外婆、大舅家一篮“叶贴”,另一篮则留给堂大舅一家。每次欢聚,外婆总是亲切地叫我“妹妹”,还不时抚摸着我的头。大舅母会做一顿丰盛的午饭,还让我们带一些蚝仔蚝油之类的土特产回家。记得一次母亲带我去光德里走亲戚,一个是堂大姨,一个是堂三大姨。年纪尚小的我总觉得堂姐妹不亲,还就此问起母亲来。母亲听了很惊讶,说怎么不亲呢?我们是同一个阿公的呀!母亲还说,亲戚是要趁节日来往的,否则就会疏远。
正当我沉浸在节日气氛时,一天夜里,突然发现父亲在家里浸谷种。我知道,又要准备春耕,开始新一年的劳作了,意犹未尽的年要过完了。
卢光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