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爱美酒、爱美文、爱美食,也爱花。
我爱花,却不大会养花。记得多年前曾经养过一盆文竹,我爱极了她的风骨,结果浇水施肥太多,最后渍死了。还养过一盆发财树,原本枝叶茂盛,也因我浇水过勤而萎缩干枯了。
我虽没有像林黛玉那样去葬花、悼花,但面对因我照顾不当而死去的花草不免一阵阵惋惜。于是,得出结论:像我这样的莽撞无知之人是不配养花的。
但我爱花的天性还是改变不了。
一次又光顾花店,看到了20多年前在家乡当菜园篱笆的木槿。在我的家乡,木槿是田园守护者,它生命力强,比蔬菜长得还要好,每年必须给它裁剪掉很多枝,挖掉一部分根茎,才能让它不至野蛮生长。想不到,在千里之外的蓉城,还能再见它,这让我感到很是亲切,遂购了一盆含苞待放的,且让老板换了一个精致的瓷盆,满心欢喜地抱回办公室。
果然,她没让我失望。几天后,我早晨上班时,看见她静静地立在阳光下,大朵大朵的红色花儿缀在绿枝上,薄如蝉翼的花瓣簇拥着,宛若几只红色的大蝴蝶落在了枝桠上。
傍晚我离开时,只见木槿花落了一地,没有落下的蔫蔫地立在枝头。但等第二天我上班时,又是另一番景象。红色的木槿花儿像是被施了魔法一样,“完好无损”地重新绽放在枝头,在晨光里笑意盈盈。
我惊叹于木槿的朝开夕落,败了,再开,循环往复,任岁月的风,光阴的尘,浅了颜色,萎了花瓣,就那样清喜相守。红色的花瓣天天送我一个好心情,我回馈给她的就是天天让她晒晒太阳、浇浇清水。
可遇上非常爱花却不会养花的我,大约是这盆花的不幸吧。
木槿花虽然娇嫩,其实它特别坚强:它的花期在夏秋季节;它不畏寒冷,也并不需要多特殊的生活环境,一把泥土,半碟清水,便能蓬蓬勃勃地生长起来。
花是洁物,和人一样也是有性情的,对她爱之越切,越要懂她的心思。但我当时不懂,只是把她当做赏心悦目的对象,而这盆木槿,也只顾天真地伸展叶子,绽放花蕾。那嫩绿的叶子如温柔的小手向我伸开,那红色的花朵似乎是对我粲然一笑的红颜知己。于是,每当看到她,我在疲倦时感到振奋,寂寞时感到温馨,单调的房间里也平添了春意。
一个月后,木槿枯萎了,低垂的叶片青黄憔悴,两簇曾对我粲笑的花儿也蔫蔫的,继而整朵整朵地掉落。
我悚然心惊,突然感到了内疚和不安,赶紧给其浇营养水。
“唐哥,你的花死了,拔了换别的栽吧!”同事陶哥打趣我道。
“别乱说,死不了,她生命力旺盛,同我一样,不会轻易‘挂掉’!”我倔强地回他。
再也看不见那一团让心儿蓬勃的嫩绿,再也嗅不到那缕令胸中澄洁的清香,一个曾对我灵魂有过慰藉的生命就这样结束了,木槿之“死”令我黯然伤神。
为延续这弱小生命而做一点努力对我原非难事,之后半年,我学着了解她的性情,琢磨她的心思,精心照料她,给她晒太阳,给她浇营养液,给她喷生命液……她仿佛有感知,固执地坚守在花盆里,叶片落尽但枝杆犹青,似它魂魄所驻。
慢慢地,她又开始发出了碧绿的新芽,继而舒展成一片片翠绿的叶片。我仿佛看到了希望,心中充满了感动——不放弃不抛弃,她终究不负我!我比从前越发精心得当地呵护她,也常常伫立在她面前,回忆连同懊悔连同失落连同若明若暗的思绪,一起袭来。
“唐哥,你养的花开花了!”
出外参加培训半月,刚进单位打卡,同事小妹跑来告诉我喜讯。 “好好看哟,火红火红的!”
我一笑,脚步匆匆来到我的木槿跟前。可不是,它正绽放着呢——一朵,两朵!绿枝上还有三四个花苞,好像是接力预备队员们。
看着她们,我不由得想起唐代崔道融的《槿花》:“槿花不见夕,一日一回新。东风吹桃李,须到明年春。”诗中,他深情地歌颂了木槿的特性——花儿朝开暮落,就像太阳落下又升起,春去秋来四季轮转,生生不息。
此刻,我亦深悟木槿的花语:温柔的坚持。
温柔地坚持着,方能“我心匪石,不可转也。我心匪席,不可卷也”。只有温柔地坚持着,付出诸多努力后,你才明白你的付出是否值得。没有走到某个时刻,你又如何知道时光会赠予你一个怎样的礼物?
曾看过一句话:你若坚持,有可能成功;你若不坚持,连成功的机会都没有。世界是你,你就是世界。这,就是坚持的意义。
有时候,人生观的转变,可能就是因为这样微不足道的事情。对我这个爱花之人来说,木槿的复活,让我感慨良多。我认识到,要从对方需要的角度出发,用心善待每一个生命;要细心去发掘生活中的美,就像罗丹所说的那样:世界上不是缺少美,而是缺少发现的眼睛。
若有美好藏于心,岁月不会败芳华。
唐雪元